,躬身听令。
他并未回头,目光依旧流连在那片“废墟”之上,仿佛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你看此处,”他淡淡道,指尖虚点着那片区域,“孔窍玲珑,纹理天成,看似杂乱,却暗合古拙之趣。还有那边,铁骨虬结,破壁而出,倒有几分不屈的气象。”
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处早就没了墙的样子,层层往外翘,像花瓣似的叠在一起,每层都透着暗红,最外层还剥落了几块,露出里面更暗的颜色,像珊瑚的“枯瓣”。几根玉钢条从“花瓣”中间刺出来,有的钢条断口处还挂着小块水泥,水泥上沾着点黑泥,像珊瑚枝上挂着的小石子。
更邪门的是那处姑且称为墙的地方,因为血和铁锈混得不均匀,有的地方红得发亮,有的地方发黑,还有的地方带着点灰,跟海边见过的红珊瑚沾了泥似的,只不过这“珊瑚”凑近了能闻见股腥气,俺偷偷往后退了退,生怕沾到身上。
俺心里嘀咕:那不就是没震出来的气泡和撑断了的铁条嘛?还古拙之趣、不屈气象……赖陆公说话就是有学问,俺是听不懂,但俺大受震撼。
“还有那色泽,”赖陆公继续品评道,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沉红如血,间杂玄黑,非人力可调配,乃是……嗯,乃是机缘巧合,天地煅烧所致。”
俺偷偷瞄了一眼那暗红发黑的颜色,心想这不就是铁锈和猪血混一起没搅匀嘛……
“胜重,”赖陆公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身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取锤凿来。将此墙东北角,自此处……至此处的这段,‘请’下来。动作仔细些,莫要损了这天然的风骨,尤其,莫要让那些断铁之茬口,露了行迹。”
“请……请下来?”俺一时没反应过来。
“嗯,”赖陆公微微颔首,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此物虽不堪筑城,然观其形貌,倒也别致。稍加修整,或可……悦目。”
于是,俺就提着锤子和凿子,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足轻,按照赖陆公划定的范围,小心翼翼地把那几块最像珊瑚枝杈的地方给敲了下来。俺们干得满头大汗,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那“天然的风骨”给敲碎了,或者让那些要命的断铁茬子露出来。
后来发生的事情,俺也知道了。那些敲下来的烂墙块,被工匠们拿去,又是打磨,又是上蜡(据说是为了遮味儿),最后愣是给弄成了那尊唬住了京都敕使的“九尺映日珊瑚皇”。
俺每次看到那玩意儿摆在显眼的地方,心里就忍不住想笑,又有点发毛。柳生样捣鼓出的最失败的一堆垃圾,到了赖陆公手里,怎么就变成了能搅动天下风云的“神物”了呢?
赖陆公的心思,俺老柴田,是永远也猜不透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