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另一个未知的、或许更加黑暗的深渊。
驾笼外的风,吹得帘幕呼呼作响。三成透过帘隙,望向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只觉得那黑暗中,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有无数把利刃在磨砺。明知家康已死,可羽柴赖陆带来的压迫感,竟比梦中那个宿敌,还要沉重数分。
他靠在冰冷的桧木壁上,闭上眼,不再试图摆脱噩梦的残影。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噩梦,或许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还能有改写命运的余地吗?
驾笼,依旧在霜夜的坡道上,平稳而孤独地前行着,载着它的主人,驶向那些最不敢面对的亲人们。
驾笼在二之丸一处简素却戒备森严的屋敷前稳稳停下。帘幕掀开,霜夜的寒气瞬间涌入,将三成从浑噩的梦魇余韵中彻底激醒。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直垂,脸上已恢复了几分作为家督和奉行应有的沉静,唯有眼底深处那一抹难以化开的疲惫与忧惧,泄露了他方才经历的心神激荡。
踏入门廊,早已等候在此的家老无声躬身,引他走向内间的书房。拉开移门,暖意夹杂着老铺墨锭的淡香扑面而来。父亲石田正继正端坐主位,虽年事已高,腰背依旧挺直如松,布满皱纹的脸上是历经沧桑后的沉肃;兄长石田正澄则跪坐一侧,眉头习惯性地微蹙,透着务实者的审慎;下首是他的长子石田重家,年轻的面庞上交织着对父亲的敬畏与难以掩饰的紧张。
“父亲大人,兄长,重家。”三成跪坐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省去了所有寒暄,“情况紧急,我便直说了。”
他没有提及那个荒诞却无比真实的噩梦,而是将梦中映射出的残酷现实,化为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分析:
“羽柴赖陆已尽收关八州、骏甲雄兵,其势如燎原之火。伊达、上杉、佐竹、最上等东北强藩,兵力合计不下四万,已为前驱。奥平、结城、里见等关东诸将,又可聚兵两万有余。赖陆本阵关八州及骏甲精锐,据报不下六万之众。再加上已降服于他的堀尾、中村、山内等东海道诸将,可动用的兵力,总数恐逼近十五万。”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父兄瞬间凝重的面孔,最后落在儿子重家骤然失血的脸上。
“十五万大军,正沿东海道浩荡西进。佐和山城……守不住。若分兵固守,只是徒然折损兵力,被敌人逐个击破。最终,不过是为大阪的陷落,多添几缕我石田家的忠魂罢了。”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地龙中炭火轻微的噼啪声。兄长正澄最先打破沉默,声音干涩:“三成,佐和山城是太阁殿下所赐,是我石田家的根基!岂能轻言放弃?况且,据城而守,总能迟滞敌军,为大阪布防争取时间……”
“没有时间了,兄长!”三成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赖陆用兵,与家康不同,其锋锐迅疾,超乎想象。他不会给我们层层布防、拖延战事的机会。迟滞?或许能迟滞数日,但代价是我石田家全族玉碎,佐和山城化为齑粉!这除了成就敌军威名,消耗我方本就不足的兵力,还有何意义?”
这时,一直沉默的父亲石田正继缓缓开口,老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家之主的重量:“三成,放弃城池,便是放弃领地。石田家若失根基,即便在大阪幸存,未来又将如何立足?天下大名将如何看我石田家?是怯战,还是……另有所图?”老人的目光锐利,直指问题的核心——放弃领地带来的政治风险和声誉打击。
三成迎上父亲的目光,毫无退缩:“父亲,如今的局面,已非一城一地之得失可论英雄。丰臣家若亡,我石田家拥有十座佐和山城亦是覆巢之卵。若丰臣家能存,今日所失,他日必能加倍取回!此刻,唯有将全部力量集中于大阪一城,与淀殿殿下、秀赖公同生共死,方有一线生机!大阪守住,击退敌军,则天下震动,届时趁胜追击,失地自然收复。若分散兵力,则大阪危矣,丰臣亡矣,我石田家独存一空城,又有何意义?”
他停顿片刻,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更重的分量,仿佛每个字都浸透着刚才噩梦中的硝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