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
礼毕,他直起身,目光坦然地对上主位上羽柴赖陆那双隐藏在平静面具下的、微微缩紧的桃花眼与长睫。整个广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来自东亚大陆两端、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文明与力量的身影,在这三河国的小城中,完成了第一次历史性的对视。
赖陆眸光与之相对,心中却是暗潮涌动:
“这佟氏双雄究竟是何跟脚?莫非是后世传闻中那‘佟半朝’佟国维的先祖?龙虎将军……这名号倒是威风,何和礼又是何等人物?”
然而,最让他心神剧震的,是何和礼那迥异的发式。
“……等等,这发式怎地与后世网文所传的‘金钱鼠尾’相差如此之远?说好的‘留发不留头’,只留一撮细如鼠尾、能穿过铜钱的头发呢?眼前这浓密的鬓发和粗辫子,简直是诈骗!看来后世那些日更两万字的网络写手,当真信不得。”
何和礼看赖陆示意他坐,却并未如众人预料般跪坐于早已备好的锦垫之上。他目光扫过那方寸之地,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撇,随即朝身后随从打了个手势。两名健硕的随从会意,默不作声地从行囊中取出两个制作精巧的胡床(马扎),“咔哒”一声轻响,在马扎上安然坐下,腰背挺直,如踞山岩。这迥异于席地而坐的做派,带着一股塞外民族的粗犷与不拘,让在座的几位日本武士眉头微蹙,却也更直观地感受到了那股截然不同的气息。
“外臣此番奉龙虎将军与都督佥事之命前来,”何和礼开门见山,声音洪亮,毫无寒暄之意,“临行前,都督佥事特意嘱咐,务必提及一事。我家都督言道,当年太阁殿下挥师朝鲜,‘三都八道,几尽倭手’,旌旗所指,威震海东。龙虎将军虽远在辽东,亦闻太阁赫赫威名,常与麾下言,‘此真乃一世之雄也’。” 他话语中直接引用汉文典故,毫不掩饰对强大武力的认可,这是一种基于实力的直接敬意。
赖陆闻言,微微颔首,面具下的神色看不出喜怒,只是淡淡道:“太阁武运,确非常人可及。” 他心中却是一动,对方不提当下,先赞其父,既是礼节,也是试探,更是一种将自身置于与太阁对等地位的微妙暗示。
何和礼见赖陆反应平静,便继续道:“将军与都督闻中纳言殿下承太阁遗志,扫平关东,今又提兵西向,锐气逼人,特命外臣备下薄礼,以表敬意。” 说罢,他示意随从将那个狭长的锦缎木匣和漆盒捧上前,自己则从怀中取出一卷礼单,朗声念道:
“谨献:海东青一对,辽东俊鹰,可搏天鹅,象征殿下鸿鹄之志;极品老山参十盒,补气益元,愿殿下武运绵长;黑狐皮、紫貂皮各二十张,聊御风寒;镔铁打制之精钢腰刀十柄,铁蒺藜骨朵五具,皆我女真勇士破甲之利器;另有辽东山川险要舆图一幅,尽绘辽东山川隘口,或于殿下他日放眼海外时,稍作参考。”
每念一项,广间内便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海东青、人参、貂皮已是珍贵,但那腰刀、骨朵,尤其是那幅辽东舆图,其中蕴含的意味,让在座如结城秀康、上杉景胜等有识之士,瞳孔皆是为之一缩。这已非寻常贡礼,近乎战略层面的示意了。
最后,何和礼亲自打开那个略小的漆盒,取出一部线装书册,封面上赫然写着《三国志通俗演义》。他双手捧书,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近乎淳朴的笑容:“此书,我家龙虎将军与都督佥事时常翻阅,爱不释手。特命外臣携来,赠与殿下。临行之际,都督佥事再三叮嘱,务必将书中一句言语,亲口转达于殿下。”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地望向赖陆,声音沉静而有力,仿佛在诵读某种箴言: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春深,龙乘时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英雄应时应运而生。”
他略微停顿,让那充满机变与豪情的词句在寂静的广间中回荡,然后缓缓总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