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么……元亲公,也已然故去了啊……”
她顿了顿,目光再次抬起,落在盛亲脸上,那眼神似乎柔和了少许,却依旧深不见底。
“盛亲様,请近前几步说话。故人之子,妾身……想看得更真切些。”
盛亲只觉得自己的双腿如同灌了铅,又像是踩在云端。广间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如同无数根灼热的针,刺得他皮肤发烫。他几乎是凭借着武家子弟自幼刻入骨髓的礼仪本能,僵硬地、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动。每一步都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撞击着耳膜。
他在距离主案数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再次深深躬身,不敢完全抬头直视那尊“玉像”,目光只能落在她吴服下摆那优雅的褶皱和纤尘不染的白色足袋上。空气中弥漫着她身上传来的、一种极淡却清冽的冷香,与他记忆中父亲病榻旁浓重的药味和腐朽气息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吉良晴”的目光落在他低垂的头顶,静默了片刻。那沉默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盛亲几乎喘不过气。他能感觉到她那审视的、冰冷的视线,仿佛要穿透他的颅骨,窥探他脑海中那些关于父亲临终惨状的不堪记忆。
终于,她那把清冽而平淡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光滑的石板上:
“盛亲様不必多礼。抬起头来。”
盛亲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依言缓缓抬起头,但视线依旧微微下垂,不敢与她对视——那既是因为礼节,也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
“吉良晴”细细端详着他的脸,她的目光似乎在他眉眼间停留了片刻,那里或许残留着几分他父亲元亲年轻时的影子。她的眼神依旧平静得可怕,看不到丝毫故人相见应有的波澜,唯有那深不见底的黛青色瞳孔深处,仿佛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怅惘?抑或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东西。
然后,她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问出了那个比方才更加残忍、更加诛心的问题:“令堂斋藤夫人……近来身子可还康健?”
“!!!”
轰——!!!
仿佛一道惊雷直接在盛亲的脑海中炸开!他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冻结了!
母亲!
那个在父亲癫狂的刀锋下踉跄退开、药碗摔碎、一身狼藉、最终带着麻木的绝望默默离去的母亲!
那个在父亲死后,迅速枯萎、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魂魄、在无尽的沉默与屈辱中悄然凋零的母亲!
那个……他甚至不愿去回想最后一面时,她那双空洞得令人心碎的眼睛!
这一切的惨剧,一切的根源……在某种程度上,不正是源于眼前这个女人吗?!
而现在,她竟然能用如此平静无波、甚至堪称“关切”的语气,问出这样的话?!
一股极其猛烈的、混合着暴怒、悲恸、屈辱和无法言说的痛苦的浪潮,瞬间冲垮了盛亲所有的理智堤防!他的眼睛骤然变得血红,额角青筋暴起,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痛苦的万分之一!
他几乎要失控地怒吼出来,几乎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
然而,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刹那,他的目光对上了“吉良晴”那双眼睛。
依旧是那般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神性的、悲悯的空洞。
但这平静,此刻却像一盆彻骨的冰水,猛地浇灭了他即将爆发的火山。
他瞬间惊醒!
这里是加藤嘉明的广间!周围坐满了昔日太阁麾下的同僚与如今的“新贵”!而眼前这个女人,是羽柴赖陆公的“生母”!是福岛正则珍而重之、宣称失而复得的“正室”!
他若在此刻失态,驳斥、甚至攻击她,会是什么后果?否认她的身份,就是否认赖陆殿下法统的一部分!就是公然打福岛正则和整个羽柴新政权的脸面!
他长宗我部家已经败落至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