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却,取而代之的是刺骨的寒意。负隅顽抗是死,放弃抵抗……似乎也是死?
看到人群开始动摇,三成对身旁一名看似副将的武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武士立刻带人走入人群,高声询问:“家中有人战死者,上前登记!姓甚名谁,于何处、何役阵亡,一一报来!治部少辅様有令,绝不让忠魂亲眷寒心!待战事稍缓,必有抚恤!”
这一手,彻底击垮了人群最后一点反抗意志。复仇的怒火,在生存的现实和“身后名”的抚慰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有人开始啜泣,有人默默垂首,更多的人,则开始下意识地挪动脚步,向着登记处聚集,或者……默默地、失魂落魄地转身,融入夜色,消失在小巷深处。
原本水泄不通的院落和门口,人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稀拉拉,最终,只剩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石田三成这才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勉强站稳。他抬起头,目光终于聚焦,越过空旷的庭院,望向站在主屋门口的小出秀政。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任何言语。三成的眼神复杂难明,有疲惫,有决绝,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他对着小出秀政的方向,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颔首示意了一下。那意思很明显:眼前的麻烦,我解决了。
然后,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进院与秀政交谈的意思,在几名伤势较轻的伤兵搀扶下,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向着来时的方向,他那位于二之丸的屋敷走去。那背影在火把余光的映照下,拉得长长的,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孤寂与沉重。
小出秀政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个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中五味杂陈。石田三成用这种近乎自残示弱、却又精准拿捏人心的方法化解了这场危机,其手段之老辣,心肠之刚硬,令他心生寒意,却又不得不承认其有效。只是,经此一夜,大阪城的人心,还剩多少可堪用?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对屋内轻声吩咐道:“关门吧。”
他知道,今夜之事已了。但更大的风暴,正在加速逼近。而他,也必须为小出家,做出最后的抉择了。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家中的那个年轻气盛的长子,今夜发生的一切,又该如何向他解释?一股深沉的疲惫感,如同这腊月的夜色,彻底将他淹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