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情地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顺手清理了一处碍眼的尘埃。她不再看任何人,握紧腰间雁翎刀,迈开包裹在黑色鹿皮靴里、步伐坚稳有力的长腿,径直转身,步履无声却如猎豹般迅捷而利落,玄青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州桥午后人流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自始至终,未曾开口与崔?说过一个字。
崔?维持着躬身揖礼的姿势,直到那抹冷峻的玄青色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周围的窃窃私语仍在继续,有议论泼皮的狼狈,更惊叹那忽然现身又飘然而去的皇城司女官。崔?缓缓直起身,心湖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坚硬的冰石,荡起的波纹奇异而深沉。那女子冰冷的眼神、红色的武官袍、未发一言便慑退群氓的凌厉气势……如同寒冬骤起的一阵罡风,瞬间清荡了州桥的污浊,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再次整理好摊前零乱的物品,将那套沉甸甸的李府提盒再次塞回布卷最底层,仿佛要将所有不属于此地的繁复与纠缠一并深藏。雪后的阳光将他的影子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拉得很长。
“掌柜,一碗羊汤!多加葱花!”崔?在热气腾腾的羊汤摊前坐下,解开腰间钱袋,掏出几枚沉实的铜板放在油腻的木桌上。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清越,仿佛方才的惊险只是生活常态中的一个片段。热汤翻滚的浓烈香气、周围食客嘈杂的咀嚼谈笑,混合着雪后清冽的空气涌来。
店家端上热气蒸腾的大碗羊汤,奶白的汤汁里翻滚着肥瘦相间的羊肉片、白玉般的萝卜块,撒上翠绿的葱花。崔?拿起粗陶碗中的木勺,舀起一勺滚烫的羊汤,缓缓吹散热气。
氤氲白雾袅袅升起,朦胧了他的视线,也柔和了清俊眉眼间残余的锐利线条。他低头啜饮一口,浓烈的暖流瞬间沿着喉咙滑下,直贯冻僵的四肢百骸。州桥的人声、过往的车马、方才那如电光般掠过又消散的玄色身影……尽数被淹没在这碗雪后最实在的温暖烟火之中。指间的铜板带着粗粝的磨损痕迹,远比那锦缎包裹的银锭更让他感觉踏实。
光影在他专注喝汤的侧脸上移动,崔?眼底映着汤中沉浮的葱花羊肉,心思却似抽离了这碗羊汤,落在了更远的风雪前路之上。喉结随着吞咽起伏,汴河冰冷的水汽似乎也在这一刻被驱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