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朗的笑语似有余温萦绕耳畔。
推开吱呀作响的桐木院门,小院内寒意沉沉,枯枝梅影在清冷月光下更显孤寂。崔?点上那盏光线昏黄的油灯,将包裹置于案头。他并未先收拾,而是走到院中水井旁,摇起冰冷的井水,掬水洗净脸颊,刺骨的凉意瞬间驱散了州桥带回的那点暖融。
取出袖中那枚陶家铜牌,在灯下细看。云纹缭绕,“陶”字古朴厚实。指腹摩挲着冰凉的铜面,陶承良那张真诚明亮的圆脸又在眼前晃过。萍水知己,难能可贵。
他将铜牌珍而重之地收入枕旁包裹的夹层,与书卷放在一起。
目光扫过桌角那被布卷深藏、轮廓难掩华丽的提盒,崔?眼神沉静下来。白日州桥,飞鱼服的凛冽刀光与泼皮的阴影纠缠;李府暖阁,泼天富贵与冰冷胁迫并存;深巷陋室,萍水知交递来的暖融……这一切都化为心底最澄澈的墨痕。
他铺开魏老交付的厚重黄纸,注入清水,取过书坊供给的粗墨锭,在那方老旧的大砚台内沉稳研磨起来。
墨香与寒冷混织。
油灯如豆,将他笔挺的身影投在空荡冰冷的墙壁上。崔?悬腕,蘸墨落笔。粗劣松墨在黄纸上洇开沉雄端正的楷字——
“……石鼓之歌止于此,呜呼吾意其蹉跎!”(韩愈《石鼓歌》)
笔尖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坚定摩擦声,一字一句,沉稳有力,仿佛在对抗着院外无尽蔓延的寒夜,在方寸砚台间,凿刻着寒门通往春闱的唯一通途。
远处汴河方向,隐约传来夜航归船苍茫的号角,悠长地穿透沉沉暮霭,为这深巷孤灯,平添了几分坚毅回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