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那套青玉笔山、端砚、徽墨和数支大小不一的湖笔。
沈文漪挽起衣袖,露出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她亲自研墨,动作舒缓而专注,墨锭在砚池中发出均匀的沙沙声,浓黑的墨汁渐渐晕开。她并未像往常那般构思良久,而是直接提笔,蘸饱浓墨,悬腕落于雪浪笺上!
笔走龙蛇!墨色淋漓!
她画的并非人物,而是窗外那几株在寒风中含苞待放的老梅!
虬枝盘曲如铁,在暮色风雪中傲然伸展!枝头点点猩红的花苞,如同凝固的血珠,又似跳跃的火焰,在苍茫暮色与凛冽寒风中,透出勃勃生机与不屈的意志!她没有用细腻的工笔,而是以写意泼墨之法,笔触大胆奔放,墨色浓淡相宜,将梅枝的嶙峋骨力与花苞的倔强生机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那风雪之势,以枯笔飞白扫出,更衬得寒梅傲雪,风骨铮铮!
这幅《暮雪寒梅图》,笔意酣畅,气势磅礴,与她往日清丽婉约的画风截然不同!仿佛将心中那股被拒绝后的失落、不甘,以及对那风雪傲骨的无言向往,尽数倾注于笔端!
最后一笔落下,沈文漪搁下笔,微微喘息。光洁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清澈的眼眸却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燃烧。她看着画中那几株仿佛要破纸而出的寒梅,久久不语。
“小姐……画得真好!”碧荷由衷赞叹,她从未见过小姐如此激越的画风。
沈文漪没有回应,只是默默注视着画作。良久,她才低声道:“收起来吧。”语气中带着一丝宣泄后的疲惫与更深沉的寂寥。
碧荷小心地收起画具和墨迹未干的画作。沈文漪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棂。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雪粒灌入,吹动她鬓角的碎发。她望着院中那几株真实的、在寒风中沉默的老梅,眼神复杂难明。
翌日,午后。
漱玉轩内暖香依旧。沈文漪换了一身家常的藕荷色绣缠枝莲纹襦裙,正对着一局残棋凝思。碧荷轻步进来,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小姐,打听到了!”碧荷压低声音,“奴婢托了门房李伯的儿子,他在州桥码头当差,消息灵通。他说,昨日那崔书生在州桥摆摊时,被一个富商花高价买走了好几幅字画!听说其中一幅雪景,画得极有气势!还有……”她顿了顿,声音更低,“听说前几日,枢府李家的主母也曾重金请他入府画像,结果……也被他拒绝了!”
沈文漪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李府?兵部侍郎李佑甫的夫人王氏?那位以精明强干、眼光挑剔着称的贵妇?连她也……被拒绝了?
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掠过沈文漪心头。是惊讶?是释然?还是……更深的困惑?那崔?,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接连拒绝李府、沈府的邀约?他图什么?仅仅是为了守住那份寒窗苦读的清静?
“还有一事,”碧荷继续道,“昨夜州桥那边似乎出了点乱子,有泼皮闹事,惊动了绣衣卫的一位女大人!据说……那位崔书生当时也在场,好像还……帮了那位女大人一点小忙?”她消息来源有限,语焉不详。
绣衣卫?沈文漪秀眉微蹙。绣衣卫直属天子,监察百官,行事神秘莫测。崔?怎会与绣衣卫扯上关系?是巧合?还是……她心中疑窦丛生,对那个州桥卖字的书生,越发感到神秘莫测。
她放下棋子,走到书案前,再次展开那幅素琴画像的摹本。画中女子倔强的眼神,此刻在她眼中,仿佛与那崔?清冷疏离的背影重叠在一起。一种强烈的、想要了解他、甚至……想要打破他那份疏离的冲动,在她心底悄然滋生。
“碧荷,”沈文漪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断,“去库房,取那套我去年生辰时,舅舅送的‘李廷珪古墨’和‘紫毫玉管笔’来。”
“小姐?”碧荷不解。
“再备一份……雅致的拜帖。”沈文漪的目光落在摹本上,指尖轻轻划过素琴的衣襟,“署名……就写‘州桥观画人’。”
她要用自己的方式,去叩响那扇紧闭的门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