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已深,天高云淡,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晴好与通透。
邕州通判崔?,并未摆出全副仪仗,仅带了十余名精干亲随,以及孙伯谦、周文渊两位属官,轻车简从,出了邕州城,望雷火峒方向而行。他今日未着官袍,只穿了一身代表州官身份的深青色常服,头戴璞头,腰束银带,虽略显简素,却更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清俊,眉宇间那份经世济民的儒雅气度与不怒自威的官威奇异地融合在一起,令人见之忘俗。
颜清秋亦乘车随行,她换上了一身较为正式的月白色襦裙,外罩一件浅青色披风,发髻轻绾,略施薄粉,清丽绝伦中带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柔弱,眸光却比往日更为沉静坚定。她此行,主要为正式拜谢那都婆婆的救命之恩。
队伍行至雷火峒寨门前,但见寨门早已大开,不复往日森严戒备之象。峒主阿侬率领寨中数位有威望的长老、头人,已肃立于门前等候。他们皆身着僮家较为正式的深色服饰,脸上刺青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神色复杂,恭敬中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审视,以及一丝深藏的屈辱与不甘。
见到崔?一行人马,阿侬率先上前一步,依僮礼右手抚胸,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却略显干涩:“雷火峒峒主阿侬,率全寨老幼,恭迎通判大人。”身后众人随之行礼,动作略显僵硬。
崔?翻身下马,步履从容上前,虚扶一下,语气温和却自有分寸:“阿侬峒主不必多礼。诸位请起。本官今日前来,非为问罪,实为抚民。望今后汉僮一家,共谋安宁。”
他的目光清澈而坦诚,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位僮人首领的脸,最后落在阿侬身上。四目相对瞬间,阿侬心中猛地一震!
她早已听闻这位崔通判年轻有为,却万万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看面容不过二十出头,眉眼间甚至还带着几分书卷气的清润,若非那身官服与周身那股沉稳如山、洞悉一切的气度,几乎要以为他是哪家出来游学的贵公子。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年轻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谈笑间便将她母子逼入绝境,更以雷霆手段擒其子,又以怀柔之策纳其降……其心机之深,手段之老辣,眼光之长远,与他年轻的外表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令阿侬在惊愕之余,油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与……忌惮。
她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翻腾的情绪,侧身引路:“大人请。寨中简陋,恐怠慢大人。”
“无妨。”崔?微微一笑,迈步踏入峒寨。孙伯谦、周文渊紧随其后,颜清秋则在侍女陪同下,自有僮人妇女引往那都婆婆的药庐方向。
进入寨中,崔?并未直接前往主楼接受款待,而是提出要四处走走看看。阿侬只得陪同在侧。
雷火峒依山而建,干栏竹楼层层叠叠,道路以青石与卵石铺就,倒也整洁。时值正午,峒中可见妇孺于廊下纺织、晾晒,男子或修理农具,或打磨猎叉,见到官服打扮的崔?一行人,皆远远驻足观望,目光中充满了好奇、畏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整个寨子笼罩在一种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诡异气氛中。
崔?步履从容,目光敏锐地扫过沿途所见:梯田的垦殖情况、水源的引渠、粮仓的规模、乃至竹楼建筑的维护程度。他不时停下脚步,用尽量和缓的语气,向阿侬及随行长老询问寨中人口、粮产、狩猎、贸易等情状,问题皆切中要害,显是下过一番苦功了解僮人生活。
阿侬一一谨慎作答,心中却愈发惊疑不定。这位年轻通判的关注点,全然不在军事布防或追查逆党,反而细致入微地关心起民生疾苦?
行至寨中一处较为开阔的场坝,看到几名僮人老匠正在制作简单的竹木器具,崔?驻足观看片刻,忽而开口道:“峒主,本官观贵寨梯田,多倚山势,然引水灌溉似有不足,若遇天旱,恐影响收成。州府近年推广的‘简车’、‘陂塘’蓄水之法,或可借鉴。本官可遣工匠前来,教授技法,助贵寨增垦良田。”
他又指向远处一片山林:“那片杉木长势甚好,然砍伐似无规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