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的春日,总带着几分南疆特有的潮润与多变。白日里或许还是阳光和煦,暖风拂面,一到傍晚,自西南群山深处涌来的水汽,便常常凝聚成厚重的铅云,沉沉地压在邕州城灰黑色的城垣之上。天色未及全黑,淅淅沥沥的雨点便已敲打着家家户户的瓦檐,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却也带着一股料峭的寒意。
城南之外,有一条名为“清泷”的浅溪,水势平缓,蜿蜒流过。溪上架着一座有些年头的木桥,桥面以油杉木铺就,因常年受风雨侵蚀和行人车马踩踏,木质已变得暗沉光滑,尤其在雨夜,更是湿滑难行。此桥是连接城南部分村落与城内的要道,平日也算热闹,但逢上这等急雨,便迅速冷清下来,唯有哗哗雨声和溪流潺潺,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声响。
这一夜,雨势颇大,骤密如织。豆大的雨点砸在桥面上,溅起细碎的水花,溪水也明显涨了几分,汩汩流淌。天色墨黑,仅有桥头悬挂的一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曳着昏黄微弱的光晕,勉强照亮桥头方寸之地。
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破雨幕的喧嚣。一骑快马自城外官道疾驰而来,至桥头猛然勒住。马上的骑士,正是新任通判王子岳。他今日例行巡城,勘察城防及周边村落情状,归途遇此大雨,青色的官袍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干的身形。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不断滑落,更衬得他眉峰紧锁,面色冷峻如铁。他惯常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此刻因寒冷而微微泛白。
眼见雨势毫无停歇之意,王子岳皱了皱眉,目光扫向桥洞之下。那桥檐低矮,虽不能完全遮风挡雨,但总好过在旷野中淋成落汤鸡。他轻叱一声,驱马缓步移至桥下,翻身下马,将缰绳系在桥柱一处凸起的石笋上。马儿不安地打着响鼻,喷出团团白气,与冰凉的雨雾混在一起。
就在他整理湿透的衣袍时,眼角余光瞥见桥洞另一侧的阴暗角落里,早已立着一人。借着桥头灯光和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他看清那是一个女子身影。只见她身着普通的青布衫裙,衣角已被雨水打湿,颜色深了一块。她一手撑着一把略显陈旧的油纸竹伞,伞面不大,堪堪遮住头脸与怀中物事,另一手则小心翼翼地提着一只小巧的竹篮,篮口用一块蓝布覆盖着,似乎怕被雨水溅湿。她微微俯着身,将竹篮护在怀里,姿态透着一种寻常百姓家的坚韧与谨慎。
王子岳脚步微顿。他性情孤冷,不喜与不相干之人多言,尤其在此等狼狈时刻。但见对方是一单身女子,夜深雨急,困于郊野桥下,心中那点属于官员的责任感,还是让他开了口。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甚至带着几分雨夜的清冷:“姑娘,可是被这急雨困在此处了?”
那女子闻声,缓缓直起身,抬起头来。竹伞稍稍后移,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雨水打湿了她额前的几缕碎发,贴在光洁的额角,却更显得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如同被雨水洗过的溪石。她脸上并无寻常女子遇到陌生男子,尤其是官员时的惊慌或羞怯,反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镇定与从容。她目光在王子岳湿透的官袍上停留一瞬,便坦然迎上他的视线,声音清脆,不卑不亢:“是啊。天公不作美,只好在此暂避片刻,等雨小些再走。”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事。
王子岳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他久在官场,惯见下属恭谨、百姓敬畏,这女子平淡甚至略带疏离的态度,让他感到一丝异样。他解下自己肩上那件已然湿透、却仍能挡些风寒的青色披风,递了过去,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看这雨势,一时半刻怕是不会停。夜深寒重,这披风你先披上,御御寒气。”他行事直接,觉得此举是理所应当的关照。
女子目光落在那件湿漉漉的披风上,轻轻摇了摇头,唇角似乎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多谢大人好意。奴家身份低微,不敢污了官人的衣物。”她拒绝得干脆,理由也合情合理,但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极快的、近乎狡黠的光芒,仿佛在观察他的反应。
王子岳心中一动,这女子……似乎并不简单。他沉声问道:“你认得我?”他新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