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什么复国大业……都忘了。就我们三个……平平淡淡的,过完下半生也好。”
她的声音很轻,像一阵微风吹过湖面,拂动了篝火上跳跃的火苗,也……轻轻拂动了李玄通那颗早已冰封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心湖。那冰层之下,某处极其幽深、连他自己都以为早已彻底死寂的角落,似乎被这带着绝望中一丝微弱憧憬的话语,触动了一下,泛起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涟漪。
他打磨剑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就在这时,一直蜷缩在阴影里的侬智高猛地抬起头!火光映照下,他的脸扭曲着,眼神空洞而疯狂,嘴角咧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自嘲与绝望的冷笑:
“回去?哈哈……回去?阿母,我们还能回哪里去?雷火峒没了!我的族人死的死,散的散!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连她……”他声音哽咽,后面的话化为一声痛苦的呜咽,猛地又将头埋了回去,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
阿侬心痛如绞,连忙起身走过去,蹲下身,伸手轻轻抚摸儿子额头上那道在混战中留下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狰狞伤疤,声音带着哽咽:“智高……别这样……阿母还在,阿母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人还活着,就……就还有希望……”
李玄通静静地看着这对在绝境中相依为命的母子,青铜面具下的目光,深邃难测。那里面,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情绪。有怜悯,有叹息,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于这种纯粹羁绊的一丝触动。他深知,这世间,有些人活着,是为了延续那焚心蚀骨的仇恨,不死不休;而有些人活着,仅仅是因为这世上,还有另一些人不愿他们死,这份不愿,便成了支撑他们走下去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微光。
良久,待到侬智高的情绪稍微平复,只剩下压抑的抽泣时,李玄通才缓缓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雷火峒已不可留。邕州乃至广南西路,恐怕都已无你们母子容身之地。为今之计唯有北上。”
“北上?”阿侬抬起头,眼中带着茫然。
“嗯。”李玄通颔首,“穿越五岭,进入荆湖南路或广南东路交界处的莽莽群山。那里山高林密,朝廷管控力弱,多有未曾归化的生蛮部落聚居,可寻一处偏僻隐秘的山谷蛰伏。隐姓埋名,或可暂保平安。”
侬智高依旧埋着头,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已麻木。
阿侬看着儿子这般模样,又看看李玄通,眼中泪水再次涌出。她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声音带着颤音,却异常坚定:“好……好我们北上。听阿通的。”
临行前,侬智高忽然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到一块较高的岩石上,回头望向南方。那个方向,曾经是他梦想起航的地方,是他号令群伦、意气风发的王座所在。而此刻,那里只有一片被夜色和残余火光吞噬的、模糊不清的山影,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坟墓。
他呆呆地望着,望着,许久,许久。山风吹起他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声极其低沉、如同夜枭啼血般的笑声,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那里……曾经是我的梦开始的地方……呵……如今,也成了我的梦……彻底死去的地方。”
话音落下,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脚步虚浮地向着北方未知的黑暗,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去。背影在凄冷的月光下,被拉得扭曲而漫长,充满了穷途末路的萧索。
阿侬泪流满面,连忙跟上。李玄通默默走在最后,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也如同一个无情的押送者,一同消失在北方浓重的山影与夜雾之中。
就在李玄通三人遁入北疆莽林的同时,邕州城的善后事宜,正在崔?与王子岳近乎冷酷的高效运作下,紧锣密鼓地进行。
尸山需要清理,血海需要冲刷。阵亡将士的遗体被逐一收敛,登记造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