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在暗夜中亮得惊人。
这次巡查,是崔?临时起意,未列入任何日程,也未告知府衙属官。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触摸这座城池在权力交替时刻最真实、最细微的脉搏。
主仆二人融入尚未苏醒的街巷。雨水洗过的青石板路反射着天际微弱的曦光,滑溜溜的。早起的贩夫走卒已经开始忙碌,推着吱呀作响的独轮车,挑着担子,身影在朦胧的晨雾和未散的夜色中匆匆掠过,留下淡淡的炊烟和生计的味道。各种声音在潮湿的空气里变得格外清晰:远处漕河上隐隐传来的船工号子,不知哪家铺子卸门板的哐当声,更夫交接班时疲惫的交谈,还有深巷中传来的零星犬吠和婴儿啼哭。
崔?步履从容,看似随意,眉眼却微微低垂,仿佛在欣赏雨后的街景,实则耳廓微动,将周遭一切声响都纳入心中。贴近他的细雨,将许多原本模糊的声音放大、变得清晰:
—— 某家尚未开张的酒肆二楼,窗纸后传来压低的交谈,隐约能听到“新府尹”、“年轻”、“不知深浅”之类的字眼;
—— 一条岔巷深处,有极其轻微而迅捷的脚步声一闪而过,如同狸猫,带着一股训练有素的警惕;
—— 更远处,靠近汴河码头的方向,传来青龙帮看守地盘弟子粗声粗气的吆喝和相互打招呼的声音,带着江湖草莽特有的彪悍气息。
这些声音、气息、痕迹,如同无数条无形的丝线,从汴梁城的各个角落伸出,最终都隐隐指向某些特定的势力与人物。它们在崔?的脑海中交织、碰撞,初步勾勒出一张复杂而隐晦的势力图谱。
“大人,是要往青龙帮的码头那边去看看?”周同压低声音,几乎是贴着崔?的耳根问道。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崔?注意力隐约指向的方向。
崔?没有立刻回答,脚步未停,目光却投向雨雾迷蒙的汴河方向。半晌,他才几不可闻地低语,像是在回答周同,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或许……是有人,正希望我往那个方向去。”
雨后的微风带着河水的腥气吹来,拂动他略显湿润的衣袂,却吹不散他眼中那一片沉静的深邃。那冷静,并非无知无畏,而是历经风波后淬炼出的、如同被风雨磨得极薄极利的剑锋,寒光内敛,却随时可以划破迷雾。
二人信步而行,不觉转入一条司巷。这巷子极窄,仿佛是被两侧高耸的封火墙硬生生挤出来的一道缝隙,终年难见阳光,地上长满了滑腻的青苔。雨水顺着长满霉斑的墙面不断滑落,在墙根汇成一道道细小却的溪流。
就在这逼仄、阴湿的巷子深处,一声带着惊惶与愤怒的清脆喝斥,骤然刺破了相对的寂静:
“放开她!”
那声音年轻,甚至带着几分未脱的稚气,却异常清亮坚定,如同浑浊雨夜里突然敲响的一串铜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崔?脚步微微一顿,周同立刻警觉地上前半步,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崔?却摆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放轻脚步,沿着声音来源悄无声息地靠近。
巷子拐角处,一点昏黄的光晕从一盏悬挂在屋檐下的防雨油灯中散发出来,勉强照亮了一小片地方。灯光边缘,光影模糊处,只见一个身形瘦小却站得笔直的少年,正张开双臂,将一个吓得瑟瑟发抖、抱着绣篮的年轻绣娘护在身后。少年面对着的,是三个手持粗木棍、满脸横肉、一看便是市井泼皮的无赖。
“臭小子,哪个坊市的?活腻歪了敢管青龙帮的闲事?”为首的那个泼皮晃着手中的木棍,恶声恶气地骂道,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少年脸上。
那少年竟毫无惧色,反而将胸脯一挺,反手“唰”地一下将略显宽大的衣袖拂开,露出了腰间悬挂的一柄——竹剑。剑身虽为青竹所制,却打磨得光滑坚韧,在灯下泛着幽光。他睁大一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眼神里混杂着倔强、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大声道:“欺负一个弱女子,你们还要不要脸?今日就让‘石榴大侠’来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