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真的对他失望透顶,宁愿选择暂时的平稳,也不愿再看到他这把“失控”的刀?
一阵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这次比以往都要猛烈,仿佛要将他的肺都咳出来。小卓子慌忙上前替他抚背,递上温水,却被他推开。他伏在床沿,咳得浑身颤抖,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待咳嗽稍缓,他摊开一直紧握的素帕,上面已是猩红一片,触目惊心。
“干爹!”小卓子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林夙看着那抹刺目的红,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了然。
他抬起眼,望向养心殿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了那个同样被困在孤城中的帝王。
陛下,您看到了吗?
这就是您想要的“平静”?
您以为退一步就能海阔天空,却不知这深宫朝堂,从来都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您放弃了最锋利的刃,换来的不会是安宁,只会是更疯狂的反扑和更深的陷阱。
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腥甜。
不行,他不能就这样倒下。
他可以忍受景琰的误解,可以忍受病痛的折磨,甚至可以忍受eventualdeath(死亡)的降临,但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多年的心血、景琰励精图治的梦想,就这样被那些蛀虫和蠢货毁于一旦!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
“干爹,您要做什么?”小卓子急忙扶住他。
“笔墨。”林夙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可是您的身子……”
“拿来!”林夙厉声道,随即又是一阵咳嗽。
小卓子不敢再违逆,连忙取来笔墨纸砚,在一旁的小几上铺好。
林夙靠坐在床头,喘息了片刻,然后颤抖着伸出手,握住了那支熟悉的狼毫笔。笔尖蘸饱了墨,却悬在纸面上空,久久未能落下。
他在犹豫。
此刻上书,无疑会打破目前的“冷战”局面,可能会引来景琰更大的反感。而且,他的任何举动,都可能被外界解读为不甘寂寞,意图复出,从而引来更猛烈的攻击。
但是,若再不发声,任由冯保胡闹,任由新政被废,任由代王势力坐大……后果不堪设想。
他想起那夜景琰抓着他肩膀时,眼中那份沉重的无力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陛下……终究还是需要他的。
哪怕这份需要,伴随着猜忌和防备。
笔尖终于落下,在宣纸上划出沉稳而锐利的线条。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抱怨病情,而是就目前朝局和新政推行中几个最关键、最危急的节点,写下了条理清晰、一针见血的分析和建议。他指出了冯保代管东厂的弊端,点明了几个需要立刻加强监控的勋贵和代王党羽,甚至为如何应对清流的攻讦,提供了几条可行的策略。
他写得很慢,每一笔都仿佛耗尽了力气,额上的冷汗涔涔而下,握笔的手颤抖得厉害,字迹却依旧保持着往日的风骨,只是略显凌乱。
写完最后一句,他已是气喘吁吁,几乎虚脱。
“小卓子……”他唤道,声音微不可闻。
“干爹,奴才在。”
“想办法……把这封信……送到陛下……御案上……”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小卓子看着林夙苍白如纸的脸色和那封墨迹未干的信,重重地点了点头:“奴才明白!奴才拼死也会送到!”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景琰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大部分都是弹劾林夙余党、请求修改新政的,偶有几份为林夙或新政辩护的,也显得势单力薄,语焉不详。冯保递上来的东厂简报,更是避重就轻,粉饰太平,完全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讯息。
一股巨大的烦躁和孤独感笼罩着他。离开了林夙,他仿佛失去了最敏锐的眼睛和最灵通的耳朵,整个朝堂在他面前变得模糊而难以掌控。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林夙的存在,对于维系目前这个脆弱平衡的重要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