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看着那堆光彩夺目的赏赐,景琰只觉得无比讽刺。他挥挥手,让宫人将东西收库,自己则转身回到了书房,背影萧索。
林夙默默跟了进去,关好房门。
“到此为止……”景琰喃喃自语,忽然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乱颤,“他们步步紧逼,父皇却要朕到此为止!夙,你说,这储君之位,坐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过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这是他第一次在林夙面前,如此直白地流露出颓丧与愤慨。
林夙静静地看着他,没有立刻劝慰。他知道,景琰需要的不是空洞的安慰,而是一个清晰的前路。
“殿下,”良久,林夙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有力,“陛下要‘到此为止’,是因为目前的水准,只能淹死沈括这个级别的鱼,还不足以撼动真正的巨鳄。若我们强行深挖,可能不仅挖不出真相,反而会让自己陷入更深的泥沼。”
他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支狼毫笔,在宣纸上轻轻划了一道:“对方的算计,精妙而狠辣。祭坛石板,青铜古鼎,皆非新物。他们能找到并利用这些陈年旧痕,说明其对宫廷的了解远超我们想象。沈括被灭口,更说明我们已触及他们的核心秘密,所以他们才急着掐断线索。”
“那我们该如何?难道就坐以待毙?”景琰抬头,眼中布满红丝。
“不。”林夙摇头,眼神锐利如刀,“明面上的调查可以停止,但暗中的追查,绝不能停。陛下不欲深究,是给了对方喘息之机,又何尝不是给了我们暗中布局的时间?”
他铺开一张新的宣纸,蘸墨,开始书写:“殿下,当下有几件事,需立刻着手。”
“第一,柳文渊。他提及与林家旧案相关的新发现,此乃重大线索。东宫虽被围,但并非铁板一块。芸娘的绣坊、石虎的市井网络,或可设法建立一条隐秘的联络通道。必须尽快与柳文渊取得联系,获知他发现了什么。”
“第二,光禄寺与内务府虽经清洗,但必有未被波及或心怀怨望之人。冯静公公在内廷多年,人脉广泛,可请他暗中留意,是否有关于祭器日常维护、当年铸造记录的蛛丝马迹。对方能利用‘原有瑕疵’,必定接触过相关的档案或匠人。”
“第三,殿下您。”林夙看向景琰,目光深邃,“陛下让您‘静思己过’,‘勤勉谨慎’。那您便做出静思、勤勉的样子来。上书谢恩,闭门读书,研习政务,甚至……可以主动请求编纂典籍,或评议一些无关紧要的旧政。示敌以弱,麻痹他们。我们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东宫经此一挫,已锋芒尽敛,不足为虑。”
景琰听着林夙一条条清晰的分析和规划,眼中的狂躁与颓丧渐渐被冷静取代。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就依你所言。联络柳文渊之事,交由你全权负责,务必小心。光禄寺和内务府的线索,让赵怀安配合冯静去查。至于上书和示弱……”他自嘲地笑了笑,“朕……我知道了该怎么做。”
接下来的日子,东宫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潭死水。
太子萧景琰每日除了按时向皇帝请安(只能在宫门外行礼),便是待在书房,或读书,或抄写典籍,偶尔召见苏婉如询问文书事宜,也绝口不提朝政。他甚至主动上了一份言辞恳切的谢恩兼请罪折子,深刻反省自己“御下不严”、“年轻识浅”,请求皇帝允许他协助翰林院整理前朝实录,以示潜心向学之意。
这份姿态,果然让皇帝的态度进一步软化,虽未解除软禁,但赏赐又来了两次,还特意派太医来为太子诊了一次平安脉。朝野上下关于太子的非议,也渐渐平息了一些,转而开始观望皇帝下一步的举动。
而暗地里,林夙编织的网络已经开始悄然运转。
通过芸娘以采办绣品花样为名出入宫廷,以及石虎手下那些混迹于三教九流的兄弟,一条极其隐秘的信息通道被建立起来。几经周折,柳文渊那份关于旧案发现的密信,终于被送到了林夙手中。
信的内容不长,却让林夙看得心惊肉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