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琰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景琰,你怎么看?”
景琰只觉得那目光如同实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强迫自己挺直脊梁,声音沉稳:“父皇,儿臣昨日已然陈情。林夙于国有功,于儿臣有义。此等弹劾,无非是借题发挥,攻讦构陷,意在动摇东宫,其心可诛!儿臣问心无愧!”
“问心无愧?”皇帝轻笑一声,带着几分嘲弄,“好一个问心无愧。可这天下人,看的不是你问心无愧,而是你身为储君的一言一行!你与一个太监过从甚密,冷落新婚妻子,惹来如此非议,便是失职!便是授人以柄!”
他语气陡然转厉:“朕昨日便告诫过你,平衡朝堂,维系后宫,是你的责任!你可有将朕的话放在心上?你可有去安抚你的太子妃?可有做出任何姿态,以平息物议?”
景琰哑口无言。他昨夜至今,心力皆系于林夙一身,确实未曾刻意去与苏静瑶扮演恩爱,也未来得及做出更多“平息物议”的表面功夫。
皇帝见他沉默,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语气更冷:“看来是没有了。你只顾着守在那个太监身边,可曾想过,你这般作为,落在朝臣眼中,落在镇北侯耳中,会是如何光景?他们会认为你萧景琰,是个沉溺私情、不分轻重的昏聩之徒!”
“父皇!”景琰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与不甘。
皇帝却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够了。朕不想再听你的辩解。”
他拿起那份弹劾奏章,随手扔在榻边的小几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此事,朕会压下。这些奏章,留中不发。”
景琰一怔,有些意外父皇竟会在此事上维护他。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但是,”皇帝盯着他,一字一句道,“那个林夙,不能再留在你身边了。”
景琰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帝。
皇帝的目光冰冷而残酷:“他如今已成了你的污点,成了攻击你的利器。无论他是否有功,是否无辜,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麻烦。一个总是给你带来麻烦的臣子,哪怕他再有能力,也该懂得取舍。这是为君者,必须学会的冷酷。”
“父皇!”景琰急声道,“林夙他……”
“朕意已决!”皇帝厉声喝道,因激动而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脸色涨红。内侍连忙上前伺候。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皇帝喘着气,疲惫地挥挥手:“朕会下旨,调林夙去南京司礼监任职,即刻启程。你……好自为之,莫要再让朕失望。退下吧!”
去南京?那等于变相的流放!而且以林夙如今的身体状况,长途跋涉,无异于要他半条命!
景琰还想再争辩,却见皇帝已闭上双眼,脸上写满了不容置喙的决绝。首辅方敬之对他使了个眼色,微微摇头。
他知道,此刻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父皇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方式,逼他做出选择,也是在警告他,皇权的威严不容挑战,储君的声誉不容玷污。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他。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儿臣,遵旨。”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躬身行礼,退出了御书房。
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只有彻骨的寒冷。父皇的“维护”,代价竟是牺牲林夙。
回到东宫,景琰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赵怀安和柳文渊早已等候在书房,见他神色,便知情况不妙。
景琰将御书房发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末了,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架乱颤:“去南京?他如今这般模样,如何去得了南京!父皇这是要逼死他!”
柳文渊面色凝重:“殿下息怒。陛下此举,虽是冷酷,却也是目前平息舆论最快的方式。将林公公调离漩涡中心,既可暂时堵住悠悠之口,也保全了他的性命。若强行留在京中,下次来的,恐怕就不只是流言和弹劾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