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末年政令不畅,多有拖欠。加之平定逆王景哲之乱,赏赐功臣,抚恤伤亡,所耗甚巨。眼下年关将近,百官俸禄、边关军饷、宫廷用度……皆需银钱,户部……户部存银恐难支撑,臣……臣恳请陛下圣裁。”
钱有道的声音越说越低,额头冷汗涔涔。他原是骑墙派,在夺嫡中并未明确支持景琰,此刻提出财政困难,更是心惊胆战,生怕被新帝视为无能或故意刁难。
景琰闻言,眉头微蹙。国库空虚在他意料之中,但没想到如此严重。他尚未开口,兵部尚书赵擎也出列附和:“陛下,钱尚书所言甚是。北疆、西陲将士的冬衣粮饷若不能及时拨付,恐生哗变,事关边防安稳,不可不虑。”
紧接着,工部、吏部等官员也纷纷陈情,或言河道失修亟待款项,或言官员候缺俸禄无着。一时间,朝堂之上仿佛变成了诉苦大会,各种难题堆积到了御前,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景琰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龙椅扶手的鎏金龙首上轻轻敲击。他知道,这些困难是实情,但其中也未必没有这些官员,特别是那些前朝旧臣,借此试探新帝能力和底线的意味。若他表现出一丝慌乱或无措,必将助长某些人的观望甚至轻视之心。
待众人声音稍歇,景琰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卿所虑,朕已知之。国库空虚,乃积弊所致,非一日之寒。然,国事维艰,正需君臣同心,共度时艰。”
他的目光转向队列中一个略显清瘦的身影:“杜衡。”
新任户部侍郎杜衡应声出班,他年岁不大,但眼神锐利,神情沉稳:“臣在。”
“朕命你协同户部,三日之内,厘清国库现存钱粮实数,以及未来三月必需之支出,列出详单,呈报于朕。同时,草拟开源节流之策,譬如,核查各地皇庄、官田收益,追缴历年积欠,裁汰冗余机构及人员,压缩非必要开支。可能办到?”
杜衡毫不迟疑,躬身道:“臣,领旨!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重托!”
景琰微微颔首,又看向柳文渊:“柳文渊。”
“臣在。”柳文渊如今已是翰林院学士,兼在御前参赞机务。
“开恩科的旨意已下,此事由你总揽,务必公正严明,为朝廷选拔真才实学之士。此外,新政草案,需加快商议进度,尤其是鼓励农桑、安抚流民、疏通商路之策,要尽快拿出可行章程。”
“臣,遵旨!”柳文渊声音坚定。
景琰接连几道命令,目标明确,条理清晰,将庞大的财政难题分解成了具体可执行的任务,并且直接启用自己信任的新晋官员,绕开了部分可能阳奉阴违的旧有体系。这番应对,让不少心中打鼓的官员稍稍安定,也让一些心存观望者收起了几分轻视。
然而,总有不合时宜的声音。
都察院一位姓王的御史,乃是李阁老的门生,素以“耿直”闻名,此刻突然出列,高声道:“臣有本奏!”
“讲。”
“陛下!”王御史声音激昂,“新朝初立,正当革除前朝弊政,肃清吏治!然,臣闻司礼监掌印太监林夙,虽于平乱有功,然其提督东厂以来,广布侦缉,罗织罪名,擅权专断,动辄捉拿官员,严刑拷打,致使朝野惶惶,人心不安!此乃阉宦干政之兆,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裁撤东厂,约束宦官,以正朝纲!”
此言一出,满殿皆静。
许多官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不敢抬头。谁都知林夙是新帝心腹,权势熏天,且东厂手段酷烈,这王御史简直是摸了老虎屁股,还是只病中的老虎。
景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料到会有人弹劾林夙,却没想到在首次朝会上,就有人如此直接地发难。他目光扫过队列前排的李阁老,对方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事不关己。显然,这王御史不过是抛出来的一颗探路石。
“王御史,”景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弹劾林夙,可有实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