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议事直至三更天才堪堪结束。北疆军报带来的阴霾,并未因连夜商讨出的几条增援、督粮、整饬军纪的旨意而彻底消散。景琰揉了揉刺痛的额角,窗外仍是浓得化不开的墨色,仿佛他此刻的心境。初战不利的消息,像一根毒刺,扎在新朝本就尚未稳固的根基上,也刺痛着他这位新帝的威望。他知道,明日朝会,注定不会平静。那些潜藏在恭顺表象下的质疑与反对,定会借此机会浮出水面。
然而,越是内外交困,越需稳固根本,延揽人才。先帝晚年,朝纲不振,党同伐异,多少有识之士或被排挤,或沉沦下僚,或干脆避世不出。如今国库空虚,百废待兴,北疆战事更如同烧钱的炉灶,迫切需要能臣干吏来填补空缺,推行新政,支撑危局。
“陛下,恩科的章程,杜衡杜大人和柳文渊柳大人已初步拟妥,请陛下过目。”贴身内侍轻手轻脚地呈上一份奏本,打破了黎明前的沉寂。
景琰接过,就着烛火细细翻阅。开恩科,是他登基之初便与杜衡、柳文渊议定的要事之一,意在打破世家大族对仕途的部分垄断,选拔真正有才学、能为新朝所用的寒门子弟,亦是向天下士子示好,稳固人心。章程条理清晰,从主副考官的任命、考试范围、到防舞弊的种种措施,皆考虑周详。杜衡之老成持重,柳文渊之锐意进取,在此事上倒是配合默契。
“准。着吏部、礼部即刻依章程办理。主考官便由杜衡担任,副考官柳文渊、礼部右侍郎……协同。昭告天下,定于三月后举行春闱。”景琰提笔朱批,动作果决。这是他作为帝王,在重重压力下,必须展现的定力与决心。
内侍躬身领命,正要退出,景琰忽又问道:“林夙……今日如何?” 自那日探病后,他忙于政务,已两日未见林夙,只从太医和当值太监口中知其病情反复,时好时坏。
“回陛下,林公公昨日咳得厉害些,用了药,后半夜似乎安稳了些。程太医说,是前些日子劳神太过,又染了风寒,需得静养。”内侍小心翼翼地回话。
景琰沉默片刻,挥了挥手。内侍悄然退下。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他深知,若林夙身体康健,以此事之重要及其心思之缜密,必会主动前来商议,或至少递上条呈。如今这般沉寂,只能说明他的病,确实不轻。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夹杂着担忧,悄然漫上心头。少了林夙在旁查漏补缺,他仿佛失去一臂,许多事需得亲力亲为,更加感到这龙椅之上的孤寂与沉重。
恩科的消息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迅速在京城乃至全国激荡开来。邸报快马传至各州府,各地的茶楼酒肆、书院学舍,无不以此为谈资,沸腾不已。
寒门学子奔走相告,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光。新帝登基,万象更新,打破陈规开科取士,这无疑是他们鱼跃龙门,一展抱负的绝佳时机。而一些依靠荫庇、门第的世家子弟,则感到了无形的压力,议论中不免带了些酸意与审视。
京城顿时热闹了许多。各地赶考的举子陆续涌入,客栈爆满,书肆、文房店的生意也红火起来。贡院附近的街巷,终日可见身着儒衫、高谈阔论的年轻士子,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一股墨香与跃跃欲试的躁动。
为确保恩科顺利进行,杜绝可能的舞弊和干扰,景琰动用了多方力量。明面上,由杜衡总揽,柳文渊具体执行,礼部、吏部协同;暗地里,赵怀安加强了贡院及周边区域的巡逻警戒,而初具规模的东厂耳目,也在林夙病榻上的遥控指挥下(通过小卓子等人传递消息),悄然渗透其间,监控着是否有官员或势力试图在此事上做文章。
这一日,柳文渊亲赴贡院检查准备工作,恰遇数名各地举子在院外观望议论。其中一人,身着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身形瘦削,面容清癯,正指着贡院紧闭的大门,与同伴侃侃而谈:“……新帝锐意进取,开此恩科,意在破旧立新。吾辈当以经世济民之文应对,方不负圣心。” 其言论不俗,气度从容,引得柳文渊驻足侧目。
柳文渊上前,与之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