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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琰合上密报,久久不语。初战失利的细节让他愤怒,秦岳的困境让他揪心,而军械可能存在的问题,更让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这朝堂内外的风波,竟已蔓延至关系国本的边疆战事了吗?
恩科取士是为了未来的长治久安,而北疆的战火,却是眼前必须扑灭的危机。这两件事,如同两条绞索,同时勒紧了新朝的脖颈。
夜色深沉,养心殿(景琰日常起居处理政务之所)内灯火通明。景琰拒绝了宫人侍寝的暗示,独自坐在案前。左边,是堆积如山的、关于恩科和各地政务的奏章;右边,是北疆的军报和兵部、户部关于调兵、筹粮的初步方案。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帝位并非想象中的乾纲独断,无所不能,而是被无数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丝线缠绕、拉扯,每一步都需权衡,每一个决定都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想起林夙。若他在,定能为自己分忧解难,以其敏锐的洞察力,或许能更快的理清流言背后的黑手,更能以其不择手段的方式,为北疆筹措到急需的物资。可是……景琰的目光掠过殿角那盏熟悉的宫灯,往日里,那人常静立在那片光影之外,为他研墨,为他披衣,在他蹙眉时递上一杯恰到好处的热茶,或是一语中的的建言。
如今,灯影依旧,人影已空。
他强迫自己收敛心神,重新将目光投向案头。恩科必须万无一失,这是未来。北疆必须稳住,这是当下。
他提笔,开始批复。关于恩科,他再次下旨,严令各级官员尽职尽责,确保公平,并增加了对舞弊行为的惩处力度。关于北疆,他批准了秦岳关于弩手和工匠的请求,责令兵部、工部限期办理,并派杜衡暗中调查军械质量问题。同时,他给秦岳去了一封密信,除了勉励之外,更授予其临机专断之权,许其“便宜行事”。
当最后一份奏章批阅完毕,窗外已透出熹微的晨光。景琰搁下笔,揉了揉布满血丝的双眼。身体的疲惫达到了顶点,但精神却因做出了决断而稍稍松弛。
他起身,走到殿外。清晨的寒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冷意,却也让人头脑清醒。远处,贡院的方向隐约传来人声,那是为恩科做最后准备的官吏和差役。更遥远的北方,是烽火连天的战场。
恩科的笔墨与北疆的血火,看似遥远,实则在这座皇城之巅,紧密地交织在一起,构成他帝王生涯的初篇。
就在这时,首领太监悄步上前,低声道:“陛下,坤宁宫皇后娘娘派人来问,陛下是否过去用早膳?娘娘说,昨日新得了一些江南进贡的细点,想着陛下或许喜欢……”
景琰闻言,脚步微顿。皇后苏静瑶的温柔与体贴,如同这深宫中的一缕暖风。他知晓她的心意,也明白身为皇帝,维系后宫和谐、绵延子嗣亦是责任。
然而,此刻他心绪纷乱,身体疲惫,实在无心应对这温情的场面。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片刻真正的独处,来消化这一夜的压力与抉择。
“回复皇后,朕尚有要务处理,早膳就在养心殿用了。让她不必挂心,点心……朕晚些时候再尝。”他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
太监领命而去。
景琰独自站在汉白玉的栏杆前,俯瞰着在晨曦中渐渐苏醒的庞大宫城。恩科的钟声即将敲响,北疆的战鼓仍在擂动,朝堂的暗流持续涌动,而身后的后宫,亦开始展现它温柔却同样复杂的牵扯。
他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