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从未真正放下过他的刀。他只是换了一种更隐蔽、更致命的方式在挥舞。
同样感到寒意的,远不止钱有道一人。
都察院内,那位曾在养心殿内言辞激烈、抨击新政“操切”的李御史,今日告假未来。有相熟的御史前去探望,回来后面色古怪地告知同僚,李御史府上今日收到了一份“厚礼”——并非金银,而是其岳家在江南巧取豪夺、兼并田产,并逼死过人命的具体卷宗抄录,连苦主姓名、埋尸地点都标注得一清二楚。随卷宗附上的,还有一句轻飘飘的话:“听闻李御史忧国忧民,特此呈上家事,以供参详。”
李御史看到后,当场呕血,如今卧病在床,人事不省。
而另一位跳得颇高的言官,则被发现其子在外府为官时,曾收受巨额贿赂,枉法裁判,造成冤狱。证据被人直接塞进了他的枕头底下。
一时间,之前联名弹劾林夙和新政最为卖力的几位官员,或多或少都遭遇了类似的“意外”。有的被揭了阴私,有的被抓住了把柄,有的家人故旧出了问题。手段各异,但共同点是:精准、狠辣、直击要害,且所有的证据都似乎确凿无疑,让人无从辩驳。
没有大规模的抓捕,没有公开的审讯,甚至没有一句明确的威胁。但那种无处不在、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恐惧感,却比明刀明枪的镇压更令人胆寒。东厂的阴影,并未消失,而是化作了无数细密的丝线,无声地缠绕上他们的脖颈,慢慢收紧。
朝堂之上,关于暂停新政、弹劾林夙的声音,奇迹般地弱了下去。即便偶有提及,也变得小心翼翼,措辞委婉,再不见之前的慷慨激昂。一种诡异的沉默,开始蔓延。
养心殿内,烛火摇曳。
景琰看着暗卫呈上的密报,上面详细记录了这几日京城官员们遭遇的“意外”以及其背后的推手——东厂。他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他知道林夙在动手,以一种他默许甚至期待的方式。这些被敲打的官员,或多或少都与反对新政的势力有所牵连,或是其喉舌,或是其党羽。林夙此举,确实有效地压制了朝堂上的反对声音,为新政的推行扫清了一些障碍,也为他这个皇帝分担了巨大的压力。
但是……
“陛下,”暗卫首领低声道,“林公公手段……是否过于酷烈?漕运总督暴毙,虽对外宣称是急病,但……恐引人非议。长此以往,只怕朝野人心惶惶,于陛下圣名有损。”
景琰沉默片刻,挥退了暗卫。
他何尝不知。林夙这是在用最直接、最有效,也最遭人忌恨的方式,替他清除障碍。他在用自己的声名和手段,为皇帝和新政构筑一道血腥的防线。这防线坚固,却也布满尖刺,随时可能反伤自身。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夜色深沉,司礼监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他知道,林夙此刻一定还在那里,伏案疾书,或听取番役的汇报,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些因他而起的风波、恐惧乃至死亡,都与他无关。
景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东宫那个寒冷的冬夜。他因被父皇斥责而心情郁结,独自在雪地里徘徊。是小林子(那时他还叫他小林子)默默跟在他身后,替他撑着伞,自己的肩头却落满了雪。他问他:“小林子,你说,孤是不是很没用?”
那时的小林子是怎么回答的?他低着头,声音轻却坚定:“殿下是奴才见过最聪明、最仁厚的人。只是……这世道,有时候容不下太多的仁厚。殿下想活下去,想保护好想保护的人,就得……变得比他们更狠。”
当时他只觉震撼,如今想来,却品出了无尽的悲凉。是他,一步步将那个曾经只会默默跟在身后撑伞的小太监,逼成了如今这个令朝野侧目的“权宦”。是他需要这把刀,需要他的“狠”。
可现在,当这把刀真的按照他的意愿,展现出其狰狞锋利的一面时,他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是依赖?是忌惮?是愧疚?还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