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安定。吴骏毕竟于国有功,在军中也有几分人望。朕意……对其贪墨之事,暂且搁置,稍加训诫即可。如今正是用人之际,当以稳定军心为上。”
这便是帝王的权衡之术。在原则与现实之间,有时不得不做出妥协。景琰认为,宽恕一个虽有瑕疵但关键时刻能用的将领,换取军队的稳定和支持,是眼下代价最小的选择。
然而,林夙闻言,却并未如往常般立刻领命,而是沉默了片刻。殿内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沉默而凝滞了几分。
“陛下,”林夙抬起头,目光清冽如寒泉,直视景琰,“臣以为,此事不妥。”
景琰微微一怔,没料到林夙会直接反对。他蹙眉道:“有何不妥?不过是一点贪墨,与大局相比,微不足道。”
“非是微不足道。”林夙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陛下推行新政,核心在于‘法度’二字。清丈田亩,整顿盐政,提高商税,无不是要打破旧有积弊,树立朝廷法度之威严。吴骏身为京营大将,知法犯法,贪墨军资,此风若长,则军纪涣散,法度何以立?新政何以行?”
他向前微微一步,虽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但言语间的锋芒已难以掩饰:“功是功,过是过。功可赏,过必罚。若因一时之功,便可掩盖日后之过,则律法如同虚设,人人皆可效仿。今日陛下因局势宽恕吴骏,明日便会有张骏、李骏以此为由,贪赃枉法,届时陛下又当如何?新政尚未推行至全国,便在京城军中开了徇私枉法的先例,天下人将如何看待陛下励精图治的决心?”
景琰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头火起,尤其是最后那句“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更是戳中了他内心的隐忧。他强压着怒气,道:“朕岂不知法度重要?然治国需通权达变!如今两淮动荡,京城若再生乱,后果不堪设想!朕难道要为了一个吴骏,自毁长城吗?”
“陛下!”林夙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带着一丝罕见的激动,“真正的长城,是严明的法纪,是公正的赏罚,是上下一致的信念!而非一两个有瑕疵的将领!若靠纵容贪腐来维系稳定,此稳定不过是沙上筑塔,一推即倒!陛下,乱世用重典,矫枉必须过正!此刻正需以吴骏为典型,明正典刑,方能震慑宵小,整肃军纪,向天下昭示陛下推行新政、革除积弊之决心!”
“你……”景琰猛地站起,指着林夙,胸膛起伏。他从未见过林夙如此固执,如此直接地顶撞自己。过去无论多么艰难,林夙总是能理解他的意图,甚至在他犹豫时推他一把。可这一次,他们站在了截然不同的立场上。
一个要考虑全局稳定,帝王心术;一个要坚持法度原则,霹雳手段。
“林夙!”景琰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你口口声声法度、原则!你可知道,若处置了吴骏,军中生出变故,谁来负责?你东厂能弹压得住吗?!”
“若军中因惩处一贪墨将领而生变,那便说明军中积弊已深,更需彻底整顿!”林夙毫不退让,苍白的脸上因激动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奴才愿亲自督办此事,若有任何差池,奴才愿一力承担!”
“你一力承担?你拿什么承担!”景琰怒极反笑,“你是朕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你代表的是朕的意志!你若行事酷烈,引得朝野动荡,天下人骂的是朕!是朕宠信奸佞,是朕昏聩无能!”
“陛下!”林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却依旧挺直着脊梁,仰头看着景琰,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执拗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奴才所做一切,皆是为了陛下,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奴才不在乎身后骂名,只在乎陛下能否成就一代明君,能否开创清明盛世!若因奴才之故,令陛下声名有损,奴才……万死难赎其罪!但请陛下明鉴,宽恕吴骏,绝非治国安邦之长策,乃是饮鸩止渴啊!”
他看着景琰,一字一句,如同泣血:“陛下……您曾说过,要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天下。若连身边触手可及的腐败都无法根除,都无法依法处置,那远在两淮、盘根错节的积弊,又当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