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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爱卿!”景琰打断他,语气放缓,却带着深意,“尔等身为言官,风闻奏事乃是本职。然,亦当体察朕之苦心,着眼于大局。新政维艰,正需上下同心,共克时艰。今后弹劾,当以实据为先,勿再做此无谓之争!”
这话看似安抚,实则警告。不要再抓着林夙和东厂不放了。
景琰又看向林夙,语气严肃:“林夙,东厂日后行事,需更加谨慎,严守律例章程,不可再授人以柄!若再有类似李德海之事,朕绝不轻饶!”
“奴才……遵旨。”林夙垂下头,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陛下终究是保了他,但也给了他警告。这其中的平衡与无奈,他何尝不知。
“退朝!”景琰不再多言,拂袖转身,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金銮殿。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心思各异地缓缓退出大殿。
林夙站在原地,直到大部分人都离去,才慢慢直起身。长时间的站立和精神的紧绷,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下身旁的盘龙金柱,冰凉的触感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瞬。
“林公公,好一张利口。”一个平静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林夙转头,看见首辅方敬之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他。
“首辅大人过誉。”林夙微微颔首,语气疏离。
方敬之叹了口气,低声道:“林公公,老夫知你一心为陛下,为新政。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今日之势,你当真以为,仅凭陛下一人之意,便可长久吗?”
林夙的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些许自嘲:“奴才从未想过长久。只求在有限之时,为陛下扫清些许障碍罢了。”
“扫清障碍?”方敬之摇头,“你可知,你今日看似赢了,实则已将满朝文武,几乎都推到了对立面。陛下护得了你一时,可能护得了你一世?当陛下觉得,保你的代价,大于你能带来的利益时,你又当如何自处?”
这番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了林夙内心最深处的不安。他何尝不知?从踏上这条路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在悬崖边上行走。皇帝的信任是唯一的绳索,而这根绳索,随时可能因为权衡利弊而断裂。
“首辅大人教诲,奴才记下了。”林夙垂下眼眸,掩去其中的波澜,“奴才告退。”
他不再停留,转身向殿外走去。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照射进来,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孤独的影子。
方敬之看着他那看似挺拔,实则单薄脆弱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怜悯,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叹息。这把刀,太快,太利,终有一天,会伤及持刀之人,亦会……自毁。
林夙走出大殿,德顺早已等候在外。
“林公公,陛下口谕,请您御书房觐见。”
林夙脚步未停,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知道,朝堂上的风波看似平息,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陛下需要他,也需要安抚朝臣。而他,需要去面对那个赋予他权力,又可能随时收回这一切的君王。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景琰已经换下了朝服,穿着一身常服,坐在窗边的榻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向走进来的林夙。
没有了朝堂上的剑拔弩张,此刻的景琰,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来了。”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
“谢陛下。”林夙依言坐下,姿态依旧恭敬,却少了往日那份不易察觉的亲近。
两人一时无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距离感。
最终还是景琰先开了口,他放下玉佩,目光落在林夙过于苍白的脸上:“你的脸色很不好。程太医的药,没按时喝?”
林夙避开了他的目光,低声道:“劳陛下挂心,奴才无碍。”
“无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