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这是将球踢回给了他,逼他在百官面前承认那道赋予东厂生杀大权的密旨。他沉默片刻,终是缓缓点头:“确有此事。”
殿中响起一片细微的吸气声。
林夙继续道:“至于李德海,其贪墨证据确凿,入狱后畏罪自尽,东厂已具文上报。刘御史仅凭猜测,便断言奴才动用私刑,构陷忠良,不知可有实证?”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看向刘健,“若无私刑,刘御史便是污蔑。若刘御史坚持认为有私刑,那便是质疑陛下钦定的办案程序,质疑陛下之明察!刘御史,您是在质疑陛下吗?”
这一记反击,极其刁钻狠辣,直接将“构陷忠良”的指控,引向了“质疑君父”的大不敬。刘健脸色顿时涨红,怒道:“你……强词夺理!老夫弹劾的是你滥权之实,非是质疑陛下!”
林夙却不理会,转而说道:“刘御史言奴才堵塞言路。奴才倒要请问,自新政推行以来,都察院诸位御史,除了弹劾奴才与东厂,可曾有一本奏章,是针对地方豪强抗拒清查田亩、勋贵贪墨军饷、官员阳奉阴违等切实阻碍新政之弊?未曾!诸位言官,眼睛只盯着东厂,盯着奴才这个阉人,对那些真正蠹国害民之辈,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究竟是谁在堵塞言路?是谁在罔顾陛下的新政大业!”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言辞却如刀似剑,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清流们看似正义凛然下的偏颇与无力。
“至于宦官干政……”林夙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几乎听不出的讥讽,“奴才卑微,蒙陛下信重,委以重任,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奴才所做一切,皆为推行陛下之新政,肃清吏治,巩固皇权。若因此便被视为干政,那奴才无话可说。只是,陛下,”他再次转向景琰,深深躬身,“若不用奴才这把刀,陛下之新政,可能推行?陛下之意志,可能贯彻?若朝廷诸公,皆能如陛下所愿,雷厉风行,扫除积弊,奴才甘愿即刻卸去所有职司,回宫洒扫庭除,绝无怨言!”
他这番话,看似请罪,实则将矛盾彻底摊开。不用他林夙,新政就是一句空话。清流们的弹劾,不仅是在攻击他,更是在挑战皇帝推行新政的决心和能力。
朝堂之上,陷入了僵局。
林夙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都察院的攻势,不仅未落下风,反而句句诛心,将问题的核心从“宦官该不该有权”,引向了“新政要不要推行”,“皇帝的意志能否落实”。他精准地抓住了清流们脱离实际、空谈道德的弱点,更将景琰牢牢地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刘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林夙:“巧言令色!鲜矣仁!陛下!此阉宦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切不可听信其言啊!”
其他跪着的御史们也纷纷附和,言辞更加激烈,甚至有人开始以头抢地,上演“死谏”的戏码。
“陛下!若不处置林夙,臣等便长跪不起!”
“阉宦不除,国无宁日!”
景琰看着下方混乱的场面,额头青筋隐隐跳动。他理解清流的担忧,甚至内心深处,他也对林夙的手段感到不安。但他更清楚,此时此刻,他不能退。一旦迫于压力处置了林夙,新政必将夭折,他刚刚建立的权威也会荡然无存,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反对势力会更加猖獗。
他需要林夙这把刀,哪怕这把刀已经染上了他不想看到的鲜血。
“够了!”景琰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御座。
景琰站起身,目光冷冽地扫过众人:“新政乃国之根本,朕意已决,绝无更改!东厂行事,虽有操切之处,然其心可勉,其功亦不可没!李德海一案,既已结案,不必再议!至于其他涉案官员,着东厂将案卷证物移交刑部备案复核!”
这是折中之策。既肯定了东厂和新政的必要性,没有处罚林夙,也给了清流一个台阶下,同意将案件移交法司,显示程序正义。
“陛下!”刘健不甘心地抬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