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的烛火,亮了一夜。
景琰躺在龙榻上,辗转反侧。只要一闭上眼,刺客那双怨毒决绝的眼睛、短刃刺入侍卫身体时沉闷的声响、以及空气中弥漫开的血腥气,便会无比清晰地袭来,反复折磨着他的神经。
他自幼长于深宫,见惯了不见硝烟的倾轧与算计,但如此直面、如此赤裸的暴力与死亡威胁,还是第一次。那冰冷的刀锋,几乎擦着他的皮肤划过,死亡的气息是如此真切,让他这位九五之尊,第一次深刻体会到生命的脆弱与自身并非无所不能的恐惧。
他需要安全感。而这种安全感,在禁宫之内,似乎唯有掌控着无孔不入的东厂、行事狠厉决绝的林夙能够给予。
天刚蒙蒙亮,景琰便起身,眼底带着明显的青黑。他第一道口谕,便是召林夙即刻觐见。
林夙来得很快,似乎也是一夜未眠。他脸色比昨日更加苍白,仿佛一张被过度使用的宣纸,薄脆得惊人。唯有那双眼睛,在踏入养心殿,看到安然无恙的景琰时,才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火气,随即又迅速被深沉的疲惫与某种坚冰般的意志所覆盖。他依礼参拜,动作一丝不苟,却比往日更显僵硬。
“平身。”景琰的声音带着宿夜未眠的沙哑,他目光落在林夙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宫内清查,可有进展?”
“回陛下,”林夙垂眸,声音平稳却难掩一丝虚弱,“经东厂连夜审讯,已初步锁定几名可疑之人。其中一名负责御花园洒扫的杂役太监,承认受人钱财,透露了陛下昨日午后可能往太液池畔散步的模糊行程。但其上线隐匿极深,线索……暂时断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臣已加派人手,对宫内所有可能接触到此等信息的低等人员,进行第二轮筛查。同时,各宫门守卫已增派一倍,进出核查更为严格。”
景琰沉默地听着。他知道,在这平静的汇报背后,是东厂诏狱里彻夜的拷问与哀嚎,是无数宫人战战兢兢、朝不保夕的恐惧。他本该对这种酷烈的手段感到不适甚至愤怒,但此刻,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未知危险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很好。”景琰几乎是下意识地肯定了林夙的做法,“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宫内隐患,必须彻底清除。”他顿了顿,语气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宫禁安危,朕便交予你了。东厂……可再增调人手,务必确保类似之事,绝不再发生。”
这是对林夙和东厂权力的进一步扩大和默许。
林夙眼帘微颤,并未因获得更大权柄而欣喜,反而心下一沉。他太了解景琰,这位年轻的帝王骨子里并非嗜杀之人,甚至对过于严苛的手段心存抵触。如今这般近乎无条件地支持,恰恰说明此次遇刺,对他造成的心理冲击远超表面所见。这种因恐惧而生的依赖,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堡垒,看似坚固,实则更加危险。
“臣,领旨。”林夙压下喉间翻涌的腥甜,恭敬应道。他不能退缩,至少在确保景琰绝对安全之前,他必须成为那把最锋利、也最令人畏惧的刀。
接下来的几日,整个紫禁城仿佛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笼罩。东厂番役的身影无处不在,眼神锐利如鹰,任何细微的异动都可能引来盘查甚至带走。宫人们行色匆匆,交谈时也尽量压低声音,生怕一句无心之语便招来灭顶之灾。一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弥漫在红墙黄瓦之间。
景琰明显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出行时,随行的侍卫增加了一倍,暗处不知还有多少东厂的耳目在警惕地巡视。他所食的每一样菜肴,都需经过比以往更加繁琐的验毒程序。甚至连他批阅奏折时,殿外巡逻的脚步声也密集了许多。
这种密不透风的保护,起初确实带来了一些心安。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种新的不适感开始滋生。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只被关在华丽笼中的鸟,一举一动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他怀念过去在东宫时,虽处境艰难,却尚有几分相对自由的空间。如今,他坐拥天下,却连在自家花园里安心散步都成了一种奢望。
而这奢望的代价,是林夙日益恶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