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的残阳,如凝血般黏在夯土城墙上。
扶苏半跪在项伯冰冷的尸身前,玄色王袍浸透了血污与尘土。项伯的长刀仍握在手中,刀刃劈断了三根匈奴骑兵的长矛,刀柄上还残留着他最后的指痕——那是“止杀”二字刻痕被鲜血浸润后的深褐。周围的秦军士卒默默肃立,甲胄上的血滴顺着甲片边缘滑落,砸在冻土上,溅起细小的尘雾。
“项伯将军……”一名楚地旧部哽咽着跪倒,“您说要守住雁门关,守住天下安宁,我们做到了……可您怎么就……”
扶苏缓缓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砸在项伯的战袍上。他想起项伯在长城上握着陈墨所赠墨锭的模样,想起鹰嘴谷中项伯将他推入密道时的决绝,想起那句“公子活下去,大秦才有希望”。喉头哽咽间,他猛地拔剑出鞘,剑指北方匈奴大营,声嘶力竭:“将士们!项伯将军以身殉国,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们与雁门关共存亡,让胡虏血债血偿!”
“与雁门关共存亡!”秦军士卒齐声呐喊,声震旷野。疲惫与伤痛被悲愤取代,残破的盾牌重新列成阵,断裂的长矛被握紧,就连受伤的士兵也挣扎着站起,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就在这时,远处尘烟滚滚,一队身着咸阳宫禁卫服饰的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名面无表情的宦官,手持一卷明黄诏书,身后跟着百名精锐禁卫,个个腰佩利刃,神色肃穆。
“扶苏公子接诏!”宦官在阵前勒住马缰,声音尖锐,打破了战场的悲愤氛围。
扶苏心中一沉。父皇病重的消息刚传来,赵高就派使者至此,绝非好事。他示意士卒戒备,缓步走出阵前:“使者远道而来,辛苦了。不知父皇龙体如何?”
“陛下龙体欠安,特颁此诏,公子接诏后便知。”宦官面无表情,展开诏书,尖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扶苏监军长城,与蒙恬屯兵数年,耗费粮草无数,却未能荡平匈奴,反致边患愈烈,折损将士数万。朕念其为子,本欲从轻发落,然其不思悔改,暗结党羽,意图不轨。今赐鸩酒一杯,扶苏接诏后即刻自裁,以谢天下!蒙恬治军无方,通同谋逆,着即押解咸阳,交由廷尉问罪!钦此!”
“什么?!”秦军士卒哗然。扶苏公子仁厚爱民,与蒙恬将军镇守长城,护得边境数年安宁,怎会是通同谋逆之辈?
“这是伪诏!”一名老将怒喝着冲出阵前,“公子,赵高奸贼乱政,此诏绝不可信!我们不能奉诏!”
“对!这是伪诏!”士卒们纷纷附和,手中的武器指向使者带来的禁卫,“我们只认扶苏公子,不认奸贼之诏!”
宦官脸色一变,厉声呵斥:“大胆逆贼!诏书乃陛下亲笔所书,盖有传国玉玺,岂容尔等置疑?谁敢抗诏,便是株连九族之罪!”
扶苏接过诏书,指尖抚过上面的玉玺印记。印记确实是传国玉玺的样式,可字迹却绝非父皇手笔——父皇的秦篆雄浑有力,而这诏书上的字迹纤细阴柔,分明是模仿之作。他心中已然明了,这是赵高趁父皇病重,伪造遗诏,欲除他与蒙恬,扶持胡亥篡位。
可他身为皇子,若公然抗诏,便是不忠不孝,会给赵高以口实,煽动天下人反对。若奉诏自裁,大秦江山将落入奸贼之手,长城防线崩溃,天下百姓必遭战乱之苦。
“公子,不能奉诏啊!”老将跪在地上,“您若死了,雁门关必破,匈奴铁骑南下,天下就完了!”
扶苏闭了闭眼,将诏书紧紧攥在手中。他想起陈墨在《秦记》残篇中写下的“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想起陈墨冒死救下文脉时的决绝。片刻后,他睁开眼,目光坚定:“使者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且入营歇息。诏书之事,容我与众将商议后再作答复。”
“公子,此乃赐死诏书,岂容商议?”宦官步步紧逼,“陛下有令,公子必须即刻接诏自裁,否则,我等将奉命强制执行!”
“强制执行?”扶苏身后的禁军校尉怒喝一声,挥剑指向宦官,“你这阉贼,竟敢胁迫公子!今日我便杀了你,再回咸阳诛杀赵高奸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