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看,像她还在我身边。”
夜幕像块深蓝色的丝绒,罩住了军港的灯火。我和雪儿躺在甲板的吊床上,海浪拍打着船舷,像晓眉当年哼的摇篮曲。她忽然转过身,月光落在她脸上,像蒙了层银霜:“爸,最后五个问题。”
“嗯。”我替她掖了掖薄毯,毯角绣着的海鸥,是晓眉最喜欢的图案。
“第一个,你有没有因为工作太忙,让妈妈生气或者难过的时候?你是怎么哄她的?”
有次连续三天在指挥舱没回去,她来找我时,我正对着海图发脾气,说了句“别烦我”。她转身就走,第二天送来的药里,苦得像加了黄连。我知道她生气了,买了支红玫瑰(全港唯一的一支),笨拙地说“我错了”,她把玫瑰插在药瓶里,嘴上说“俗气”,眼里却笑了。
“有,”我握紧她的手,“哄她的样子肯定很傻,可只要她不生气,傻点也值。”
雪儿往我怀里缩了缩:“第二个,妈妈给你做手术的那台手术,是不是她做过的最难的一台?她当时有没有害怕过?”
是最难的。后来她跟我说,划开皮肉时,手比第一次杀人时还抖——怕一刀下去,就再也见不到我皱眉的样子,再也听不到我骂她“小丫头片子”。可她眼里的光,比任何时候都亮,因为她知道,这刀不仅是救命,是在赌一个未来。
“是,”我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怕,却没退缩。我的晓眉,从来都是拿命在赌的人。”
她忽然轻笑出声:“第三个,你跟妈妈第一次拥抱是在什么时候?是你主动的,还是妈妈主动的?”
我康复那天,她来拆绷带,我说“乔军医,我能抱你一下吗”。她没说话,却先伸手搂住我的腰,头埋在我胸口,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那天的阳光正好,照在我们身上,暖得让人不想分开。原来拥抱的温度,比任何麻药都管用。
“她主动的,”我捏了捏她的脸颊,“可我盼这拥抱,盼了好久。”
雪儿的指尖在我胸口画着小船:“第四个,其他人都说你们很般配的时候,你和妈妈是不是都会不好意思地笑?”
是。老兵说“你们俩站在一起,像战舰配主炮,天生一对”,我挠着头笑,她红着脸瞪老兵,却在转身时,偷偷牵住我的手。那种不好意思,比任何情话都甜,像偷喝了蜜,却不敢让人知道。
“是,”我语气坚定,“笑得像两个孩子,心里却甜得冒泡。”
她沉默了很久,才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婚礼之后,你们有没有过一段相对安稳的日子?那段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有过三个月。敌军暂时撤退,军港难得平静。我每天陪她去查房,她每天等我下指挥舱,傍晚一起在防波堤散步,数归航的海鸥。她教我认草药,我教她游泳,夜里就坐在甲板上,她说江湖趣闻,我说海上风浪。那段日子,安稳得像场梦。
“有,”我把她搂得更紧,“像把所有的甜都攒在了一起,够我回味一辈子。”
雪儿忽然伸手搂住我的脖子,把脸埋在我颈窝,眼泪打湿了我的衣襟:“爸……妈妈一定很幸福……我也会陪着你,过安稳的日子……”
我拍着她的背,任由她的眼泪浸湿我的衣服。这丫头,在战场上是说一不二的元帅,在我怀里却只是个渴望温暖的孩子——就像晓眉,再厉害的侠女,也有卸下铠甲的时候。
“好,”我轻声说,“爸等你陪着,过一辈子安稳日子。”
她哭了好一会儿,最后在我怀里睡着了,呼吸均匀得像浪涛轻拍船舷。我抱着她,感受着她温热的体温,指尖轻轻划过她的发顶——十七年了,晓眉离开我们十五年,可那段安稳日子的温度,仿佛还留在这军港的风里,留在雪儿的眉眼间。
月光洒在甲板上,像铺了层碎银。我在心里默默地说:晓眉,你看,我们的雪儿长大了,她带着你的勇敢,也带着你的温柔,在这世间好好地活着。我们的安稳日子,她会替我们好好过下去,我们的爱,也会在她身上,一直温暖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