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翰那句“我来处理”,像一道冷冽的溪流,瞬间浇熄了陆震云眼中即将燎原的野火。书房里紧绷的杀意缓缓消散,但一种更沉重、更复杂的东西沉淀下来。陆震云看着顾清翰镜片后那双异常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最终,慢慢松开了握着枪柄的手。他没有问顾清翰打算怎么做,只是沉默地将枪放回原处,然后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与信任交织的目光,看着这个他以为需要他挡在身后的人,走向了另一条他并不熟悉的战场。
顾清翰的反击,没有刀光剑影,却更加缜密、凌厉。他没有动用任何见不得光的手段,而是彻底钻进了新秩序的规则里。他请了假,不再按时去办公室点卯,而是整日埋首于故纸堆中。他通过尚能联系上的、分散各处的旧日组员,以及小七那条隐秘的市井线络,开始不动声色地搜集证据。不是为陆震云辩解,而是将那些被匿名信扭曲的事实,一件件、一桩桩,还原成本来的样子。
他查找当年的行动记录残卷,寻找尚在人证的、受过他们帮助的商户和市民,甚至通过特殊渠道,调阅了部分已解密缴获的敌方档案。他将陆震云与黑帮头目的“过从甚密”,还原成获取关键情报的不得已接触;将参与地下钱庄交易,证实为筹集活动经费的无奈之举;将那些被指为“滥杀”的行动,置于当时你死我活的斗争背景下,并找出证据表明其中清除的多是罪大恶极的叛徒和特务。他逻辑清晰,证据链完整,将所有指控,都巧妙地锚定在“对敌斗争特殊需要”这根不容置疑的柱石上。他写的不是申辩书,而是一份措辞严谨、证据确凿的“情况说明报告”。
同时,他通过正式的党内渠道,反映了匿名信恶意诬告、破坏团结的问题,并暗示其背后有旧势力寻衅报复的影子,将一件个人历史问题,巧妙提升到了破坏新政权威信和清算旧恶势力的高度。
他的动作精准而迅速,像一位高明的棋手,在规则的网格内落子,每一步都踩在关键处。压力悄然转移。数日后,上级决定召开一次小范围的内部情况说明会,要求顾清翰出席说明。
说明会安排在市委一间不大的会议室里。窗帘拉开,午后的阳光照进来,映着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长条桌旁坐着几位相关部门负责人,神情严肃。顾清翰坐在一端,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中山装,眼镜擦得锃亮,面前放着薄薄的几页提纲。陆震云没有被允许进入主会场,只能在隔壁一间有窗户相连的休息室等候,小七陪在他身边。
会议开始。顾清翰站起身,没有看稿子,声音平稳,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逻辑缜密得像一篇无懈可击的策论。他先从宏观背景讲起,阐述对敌斗争的残酷性和复杂性,然后切入具体事例,用确凿的时间、地点、人证、物证,逐一回应匿名信的指控。他不回避陆震云手段的“非常规”,但将其置于“你死我活”的特定历史条件下,强调其必要性和有效性。他引经据典,援引政策,将陆震云的个人行为,完美地纳入了组织行动和贡献的框架内。
他的言辞并不激烈,甚至有些过于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蕴含的力量,却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谎言,呈现真相。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清瘦而专注的侧脸上,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炬。那一刻,他不再是需要庇护的“顾老师”,而是变回了那个在隐秘战线上运筹帷幄、令敌人胆寒的“判官”,只是如今,他将自己的智慧与锋芒,用在了阳光下的规则之内。
隔壁休息室里,陆震云靠在墙边,透过玻璃窗,静静地看着那个在众人注视下侃侃而谈的身影。他看着顾清翰如何用语言作武器,如何用规则作盾牌,如何将那些纠缠他、试图将他打入泥沼的污蔑,一条条、干净利落地斩断。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混杂着震撼、骄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在他胸腔里汹涌。他习惯了用拳头和子弹解决问题,从未想过,语言和规则,竟也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他看得有些出神,直到身边的小七低声咕哝了一句:“大哥……顾先生这样儿,真带劲!”
陆震云没有回头,目光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