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公主的话音落下,偏殿内再次陷入沉寂。只有她因为激动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轻轻回荡。
萧凡依旧沉默着,他缓缓踱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阿莎的话语,确实击中了他目前最大的顾虑。新朝初立,看似雷霆万钧,实则根基未稳。内部,旧势力需要时间安抚和消化;外部,强敌环伺,亟待重整边防。任何一个方向爆发大规模冲突,都会打乱他全盘的计划,甚至可能导致刚统一的政权再次陷入动荡。
南川,地处西南,山川险峻,民风彪悍。虽然国力远不如大梁,但若在其内部权力交接的敏感时期,因阿莎之死而激化矛盾,导致其不顾一切地挑起边衅,确实是个不小的麻烦。正如阿莎所说,不怕战争,但怕的是在不合适的时间、不合适的地点,被迫进行一场消耗巨大的战争。
稳定,压倒一切。
他背对着阿莎,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继续说。你如何稳定南川局面?朕凭什么相信,一个失败了的、被朕看穿所有阴谋的质子,回到南川后,还能有能力掌控局势,而不是回去煽风点火,变本加厉地报复?”
阿莎听到萧凡没有直接否定,而是提出了质疑,心中顿时燃起了更大的希望。她连忙说道:
“陛下,正因为我失败了,所以我才更有价值!”
“哦?”萧凡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玩味。
“我的失败,意味着我最大的秘密和依仗——那条串联西域、窥探大梁的情报网络,已经被陛下连根拔起!我在京都数年经营,毁于一旦。这件事,陛下知,我知,但南川国内,无人知晓!”阿莎的眼中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智慧光芒,“在他们眼中,我依旧是那个安分守己、或许还因为长期为质而积累了些许大梁人脉的阿莎公主。”
“我返回南川,可以借助父王对我的愧疚与思念,可以凭借我对几位王兄弱点的了解,更可以……借助陛下您的‘支持’!”她刻意加重了“支持”二字。
“朕的支持?”萧凡眯起了眼睛。
“不需要陛下明面上做什么。”阿莎急忙解释,“只需要陛下在我返回南川后,保持西南边境的‘适度’压力,做出一些兵力调动的姿态,但绝不真正开启战端。同时,可以默许,甚至暗中提供一些无关紧要的、却能彰显我与新朝‘关系良好’的信号。”
她的思路越来越清晰:“如此一来,在南川国内各方势力看来,我阿莎,不仅仅是一个归国的质子,更是一个能与强大新朝说得上话、甚至能影响新朝对南川政策的关键人物!我的地位将空前稳固!那些觊觎王位的王兄,在动手之前,不得不掂量得罪我可能引发的、来自大梁的不可预测的后果!”
“而当我借助这股‘势’,稳定国内,甚至……在父王之后,有机会掌控南川权柄之时,”阿莎公主的声音带着一种极具诱惑力的低沉,“陛下,一个由我主导的、与大梁保持和平、甚至在某些方面可以进行有限合作的南川,难道不比一个充满敌意、内部混乱、随时可能爆炸的南川,对陛下的大梁更有利吗?”
她终于图穷匕见,画下了最后,也是最诱人的大饼——一个亲大梁的、稳定的南川政权。
萧凡静静地听着,心中飞速权衡。阿莎的提议,无疑是一个极具风险的赌博。放虎归山,历来是兵家大忌。此女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且有国仇家恨在前,她此刻的承诺,能有几分可信度?
但反过来想,杀了她,确实可能立刻引发西南边患,虽可平定,却会打乱步骤,消耗国力。放她回去,若她真能如她所言,稳定南川,甚至导向大梁,那无疑是以最小的代价,解决了西南方向的长期隐患,为他专心应对北戎东燕赢得宝贵的时间和战略空间。
关键在于控制和制衡。
萧凡走回龙案后,重新坐下,目光如炬地看着阿莎:“很动听的说辞。但,空口无凭。朕如何确保,你回到南川后,不会反悔?不会利用朕给你的‘势’,反过来整合南川力量,再次与朕为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