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内一阵骚动,北静王水溶到了。他今日未着朝服,只穿了一身宝蓝色暗纹缂丝直身长袍,腰束玉带,面容清俊,气度雍容华贵,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天潢贵胄的威仪。他目光扫过全场,在黛玉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唇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随即移开,与众人寒暄。
宴席开始,水陆珍馐,络绎不绝。黛玉却毫无胃口,只略动了动面前几样清淡小菜,酒更是点滴未沾。 她感到宝玉的目光几乎要穿透珠帘,灼烧着她的侧脸。她能想象他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或许下一刻就会不顾一切地冲过来。这种悬而未决的紧张,比直接的冲突更令人难熬。
席间,众人自然以王爷为中心,谈诗论画,品评时局。北静王谈吐风雅,见解不凡,引得众人频频附和。忽然,他将话题引到了近日流传的诗词上,并含笑看向女眷席这边:“听闻林姑娘近日有《寒梅傲雪》之作,字里行间,风骨凛然,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请姑娘即席赋诗一首,让我等一饱耳福?”
刹那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于黛玉身上。空气仿佛凝滞了。这是机会,也是考验。作得好,自然声名更显;若稍有差池,或是露了怯,方才建立起来的那点微名,顷刻间便会荡然无存。
黛玉感到心跳如鼓。她抬眼,正对上北静王含笑的、却深不见底的目光。她也看到了珠帘后宝玉焦急担忧的神情,看到了席间众人或期待、或审视、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银箸,用帕子轻轻按了按嘴角。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厅中预留出的书案前。 案上笔墨纸砚早已备齐。她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腕,凝神静气,略一思索,便提笔蘸墨。 手腕悬空,运笔如飞,竟是一首七绝: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
诗是咏白海棠的,却句句不离其孤洁清冷之质。字迹不再是《寒梅傲雪》的瘦硬,而是她平日特有的风流袅娜,却又在转折处暗藏筋骨。
诗成,满座皆惊。片刻寂静后,便是阵阵赞叹。北静王抚掌笑道:“好一个‘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一缕魂’!将白海棠的冰清玉洁写绝了!林姑娘果然才思敏捷,名不虚传!”
赞誉声中,黛玉微微躬身谢过,脸色平静无波,只有耳根处微微泛起的红晕,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她退回座位,感觉后背已沁出薄薄一层冷汗。 方才那一刻,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宴会持续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散。黛玉一刻也不愿多留,即刻向王妃和北静王告辞。北静王并未多留,只温和道:“姑娘才情,令人钦佩。日后若得闲,可常来王府走动。”语气依旧客气,但那目光中的深意,却让黛玉心头一紧。
匆匆走出花厅,沿着来路向府外走去。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她却只觉得遍体生寒。 方才厅内的香风鬓影、笑语喧哗,此刻回想起来,竟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
刚走到二门附近,一个人影猛地从旁边假山后窜出,拦住了去路——正是贾宝玉!
他眼睛通红,脸上还带着酒意,一把抓住黛玉的胳膊,声音嘶哑痛苦:“林妹妹!你为何在这里?你为何要理那些人?你跟我回去!我们回去找老太太!”
黛玉被他抓得生疼,又惊又怒,用力挣扎:“放开我!宝玉!你放手!”
紫鹃也急忙上前想拉开宝玉:“宝二爷!您快放手!这是在外面!”
宝玉却像是疯魔了,死死攥着不放:“我不放!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因为北静王?是不是因为他你才不肯回去?他那是什么人?他……”
“宝玉!”黛玉厉声打断他,趁他愣神之际,猛地抽回自己的手臂,那雨过天青的衣袖上已留下几道皱痕**。她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癫狂、只会让她陷入更难堪境地的少年,心中最后一点温情也化为了冰冷的失望和疲惫。
“贾宝玉,”她连名带姓地叫他,声音冷得像冰,“我的事,与你无关,与贾府更无干系。请你自重,也请你……放过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