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自己,所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个连聋哑人都能找到自己位置、都能“说话”的世界吗?
火光从城中映来,将他们每个人的脸庞都照得透亮。
夜更深了,人群渐渐散去,但民火台旁始终有人。
阿言独自坐在台边,借着温暖的火光,用手语向火焰无声地“诉说”。
她诉说着白天听到的百姓心愿:张屠户希望明年的肉价能稳一些,李大娘盼着她参军的儿子能早日归来,学堂里的孩子们渴望能有更多读不完的书……
忽然,火苗轻轻一跳,仿佛一个专注的听者在点头。
阿言心中一动,试探着加快了手势。
那火苗竟也随之起伏,时而窜高,时而低伏,像是在与她的指尖共舞。
她猛地停住,心跳如鼓——这不是幻觉!
“火……在听。”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老钟,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这里,眼中满是震撼与激动。
他蹒跚着走到火台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团有生命般的火焰。
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用布包了好几层的小包。
打开来,里面是一片早已干枯发黑的……舌尖残片。
那是他被割下舌头后,拼死藏下的唯一证明。
他看着火焰,像是看着一位可以倾诉一切的君王。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唯有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最终,他下定决心,将那片承载了他半生屈辱与痛苦的残片,投入了火中。
火焰骤然“轰”的一声腾起半人多高,光芒四射!
在那片炽热的光影核心,隐约浮现出一道模糊的人影轮廓,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一种温和的、仿佛在微笑的姿态。
那轮廓只出现了一瞬,便又散回跳动的火焰之中。
阿言和老钟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瞳孔里看到了同样的答案:主公未曾离去,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世间,倾听着每一个卑微者的心声。
从那天起,小鼎成了民火台的第一位“守火人”。
他每日清晨第一个到来,用捡来的干柴为火台添续。
他不懂什么家国大义,也不明白丞相的宏图伟略。
他只记得,在那一夜,光鼎升起之时,他感觉自己的胸口滚烫,仿佛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别怕”。
守护这团火,就是守护那份温暖。
一个严冬的清晨,大雪下了一夜,火台的火焰被风雪压得只剩下一小撮微弱的余烬,眼看就要熄灭。
小鼎急得满头大汗,他用身体挡住寒风,可无济于事。
情急之下,他咬了咬牙,脱下身上那件唯一的、也是母亲刚给他缝补好的旧棉袄,小心翼翼地,将那捧带着余烬的锅底整个包裹起来。
刺骨的寒风瞬间穿透他单薄的里衣,他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却一步也不肯离开,像一尊小小的、执拗的雕像。
老钟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心疼地一把将小鼎连同他怀里的“火种”一同揽入自己宽厚的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男孩冰冷的身躯。
他摸着小鼎冻得通红的耳朵,声音前所未有地温柔:“傻小子,你守的不是火,是咱们以后‘话能说出口’的日子。”
诸葛亮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巡视了新建的三十六城民声廊。
每一处的景象都让他动容。
火台旁再也无需专人看管,百姓们自发地排好了班次。
去田里干活的老农,会顺手带上一捆柴,放在台边;晚归的妇人,会把自家灶里最好的炭火分一些给火台;甚至连学堂的孩童,下学后也会结伴来到火台前,大声地诵读他们的心愿,然后恭恭敬敬地鞠上一躬。
在一个小城的民声廊下,诸葛亮停下脚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