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孢子能记录周遭的声音,深夜时会重复播放白天捕捉到的声响。
有次凌星深夜路过谷口,竟听见里面传来母亲哼过的摇篮曲,那熟悉的旋律在雾中飘荡,温柔得像母亲的手轻轻拍着他的背,他在谷外站了半宿,直到晨雾散去才舍得离开。今晚路过谷口,他隐约听见雾里传来细碎的“嗡嗡”声,不像风声,倒像某种机械运转的杂音,心里泛起一丝莫名的不安。
不远处的蚀骨崖在暮色中像头伏卧的巨兽,崖壁裸露的岩石在澄月照射下泛着银灰色,石缝里还卡着些细碎的金属片——都是星尘号坠毁时飞溅过去的。凌星曾在其中一块金属片上找到过“星尘”两个字的残片,当时他把碎片紧紧攥在手里,直到掌心出汗都没松开。
夕阳将镇西的透光晶了望塔染成琥珀色,这座由上千块六边形晶体拼接而成的塔身在暮色中渐次亮起白光,从底层到塔顶,像有串白色火焰在逐级攀升。塔身上每块晶体的角度都经过精确计算,能把月光折射到镇上的每条街道,连最偏僻的小巷都能照见路石的纹路。
凌星抬头望向了望塔,听见塔顶老守卫的咳嗽声顺风飘来,还夹杂着望远镜调整时的齿轮转动声。
这位退役的星际舰队哨兵总爱跟他讲宇宙深处的奇闻,说有能吞噬星光的裂痕,会像活物一样呼吸;还说有被称为“Ω”的暗影生物,眼睛是纯黑的,能吸收周围所有光线。
每次讲完,老守卫都会往他手里塞颗用星晶磨成的珠子,说这能“挡挡邪祟”。凌星把那些珠子都放在星尘号的航行日志旁,像珍藏着一份份来自宇宙的祝福。
地上,几个孩子玩耍时踢的弹跳石散落一地。这种蓝月星特有的矿石质地轻盈如泡沫,落地能弹起半人高,最大的那颗足有拳头大,是去年从蚀骨崖滚落的。
孩子们轮流把它当皮球踢,表面已经磨得光滑发亮,沾着些泥土的痕迹,却依然透着矿石特有的光泽。路过镇中心的聚星柱时,凌星伸手摸了摸柱底的星图刻纹,指尖划过那些被百年时光磨平的凹槽,能清晰感受到螺旋状的星轨走向。
这根十米高的石柱表面布满星轨,最顶端的北极星标记被人摸得发亮——镇上的孩子总爱围着它追逐打闹,用粉笔画出延伸的星线,说要把柱子上的星星接到自己家屋顶。
而凌星却在某块磨损的刻痕里,发现了与星尘号日志上相同的螺旋符号。那符号比周围的星轨刻痕深许多,像是被人用某种坚硬的工具反复刻画过,他每次来都会摸一摸,总觉得这符号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柱顶的星晶在双月照耀下折射出一道细细的蓝光,恰好落在他口袋里金属碎片的位置。凌星突然感到一阵微弱的暖意,像有只小小的萤火虫停在了心口,他低头望向口袋——碎片又开始发烫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明显。
镇尾的小木屋是铁叔五年前给凌星的,墙壁用黏土混合星麦秸秆糊成,表面还留着凌星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飞船图案,有些地方的颜料已经脱落,却依然能看出当年的稚嫩与执着。
屋顶铺着重力草编成的草席,这种草能随风力调整松紧,下雨时草叶会自动卷曲咬合,比任何防雨布都严实。屋檐下挂着串光叶晒干制成的风铃,叶片边缘的纤维在风中振动,会发出比雾凇林更轻柔的声响。
凌星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门轴上刚涂过柔化藤黏液调和的润滑油,比昨天顺畅了许多——这是他今早特意去采集的黏液,想着能让门开关时不那么费劲。
屋里,墙上挂着的星图投影仪突然闪烁了一下。投影镜头上还贴着块小小的星麦秸秆贴纸,是他十岁时的杰作,歪歪扭扭地画着颗星星。这是父母留给他的礼物,机身侧面刻着“给小星的宇宙”,曾无数次在深夜为他投射出星尘号的航行轨迹。
那些虚拟的星光透过投影仪的磨损镜片,在墙上形成淡淡的光晕,像给房间披了层星河做的纱。凌星走到投影仪旁,轻轻擦了擦镜头上的灰尘,每次看到它,就像看到父母温柔的眼神,心里的思念会稍稍缓解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