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磊走的那天很安详,手里攥着竹安玩过的拨浪鼓,脸上带着笑。送葬时,竹芽抱着竹安,竹安妈捧着老竹鱼,王竹宁拄着那根竹拐杖,一步一步往山上走。风里飘着竹香,像老爷子在说“别难过,我去找铁雄和小花了,咱家人,到哪都得编竹鱼”。
竹安两岁生日,竹芽在老竹棚摆了桌饭,给孩子编了只小竹鱼,尾巴缠了圈白布条。竹安抓着鱼啃,竹安妈赶紧抢下来:“这是太爷爷的规矩,新鱼得沾点口水,才认主。”王竹宁看着孩子的小样直笑:“你太爷爷要是在,准得把这鱼抢过去,说‘给我当拐棍头’。”
年底,文创店评上了“非遗传承示范点”,挂牌那天,竹豆带着学生来表演编竹器。竹禾编了只大竹鱼,竹芽和竹安妈拼了个竹制“家”字,王竹宁把铁雄的老竹鱼挂在牌子旁边。竹安被抱在台上,小手拍着竹鱼,“咿咿呀呀”像在唱歌。台下有人拍巴掌,竹芽突然觉得,王磊、铁雄他们就在人群里,正咧着嘴笑呢。
开春,竹安在竹林里学走路,脚下绊到根老竹根,摔了个屁股墩,没哭,反倒抓起竹根啃。竹安妈要去拉,王竹宁拦住:“让他啃,竹根带劲,能长骨头。你太爷爷小时候,就爱啃竹根,说‘比糖还甜’。”阳光透过竹叶照下来,落在孩子身上,落在那些新旧竹器上,暖烘烘的,像永远烧不熄的灶膛火。
风穿过竹林,“沙沙”地唱,像在说:这竹编的日子啊,就像竹根下的笋,一茬接一茬,歪歪扭扭地长,却总能扎进土里,长出新绿来。编着编着,就成了一辈子,成了好几辈子。
竹安三岁那年,成了竹编坊的“首席捣乱官”,专爱往王竹宁编到一半的竹器里塞石子。编竹篮时,他趁人不注意就往里扔两颗,王竹宁也不往外掏,就那么编进去,说:“给篮子添点劲,装东西更稳。”有回编竹筐,竹安塞了把沙子,筐底编完全是沙粒,竹芽要倒出来,王竹宁摆摆手:“留着,让沙子跟竹篾混个脸熟,将来不硌手。”
竹禾在学校开了门竹编选修课,第一堂课就教编竹鱼。她把铁雄的老竹鱼照片投影在黑板上,跟学生说:“这鱼尾巴歪得没规矩,却是最值钱的,因为它带着太爷爷的手温。”有个学生编的鱼尾巴快拧成麻花,急得直跺脚。竹禾塞给他颗糖:“我太爷爷编鱼,能把尾巴编出三个弯,他说‘鱼高兴了才这么游’。”
竹安妈怀了二胎,孕吐比头胎厉害,闻不得竹腥味。王竹宁就把竹棚的竹器挪走一半,铺上稻草,说:“你太奶奶当年怀竹丫,也闻不得竹味,你太爷爷就把竹编工具全搬到院里,自己蹲在外面编,冻得直搓手。”竹安见妈妈难受,就举着自己编的歪竹鱼在旁边晃,奶声奶气地说:“鱼鱼……不臭……”逗得一家人直笑。
入夏连阴雨,竹芽的文创店漏了雨,墙角的竹制货架泡得发涨。竹芽要换木板架,王竹宁却找了些旧竹片垫在底下:“垫高点就行,你太爷爷的竹铺漏雨,就用这法子,说‘竹器不怕潮,潮了才更韧’。”果然,雨停后货架晾干,反倒比原来结实,竹纹里还浸出层温润的光。
王竹安的体验馆来了个学雕塑的年轻人,想把竹编和雕塑结合。他用竹篾扎了个抽象人像,胳膊腿歪得像被风吹过。王竹宁看了直点头:“这劲对了,跟咱竹器的野劲搭。”年轻人来了兴致,跟王竹宁学劈篾,劈到第三天才像样,手上磨出好几个泡,说:“原来竹篾比钢筋难伺候,得顺着它的性子来。”
竹安学会说完整的话,最常说的就是“我编”。他拿着儿童竹刀在院里瞎比划,把竹片砍得七零八落,然后举着“作品”喊:“太爷爷……看……”王竹宁就蹲下来,把碎竹片拼在一起,说:“这是只大蝴蝶,翅膀被风吹破了点,更精神。”竹安就拍着小手笑,口水滴在竹片上,亮晶晶的。
深秋收玉米,竹编坊的竹筐不够用,竹芽要去镇上买塑料筐,王竹宁不乐意:“编几个应急咋了?你太爷爷当年收玉米,连夜编了十个筐,说‘竹筐装玉米,能透着气,不发霉’。”爷俩连夜编筐,竹安在旁边递竹条,递得七零八落,倒也帮着忙了。编完天快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