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道石板上,发出轻而稳的声响。
云和公主提着裙摆跟在后面,金绣的裙边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尘。
出了宫门,巷口空荡荡的。云和驻足四顾,并无惯常等候的朱轮青幔马车。
她抿了抿唇,只加快脚步跟上姜司珍的背影,鬓边的珠花随着步子轻轻晃动。
街市的喧嚣渐渐漫过来,两侧屋檐下五颜六色的幌子飘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混着油条的油香、蔬菜的清鲜涌过来。
云和好奇地四处张望,终于忍不住开口:“奶姑姑,我们就这么走去你家么?马车呢?”
姜司珍侧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声音压得不大,刚好盖过周遭的喧闹:“公主,马车就在前面等着,你再走两步。”
转过街角,一辆青篷马车静静停在老槐树底下,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见她们走过来,立刻迎上前,嗓门带着点熟稔的粗粝:“不是说明天么?怎么改今天了?我都在这等一早上了。”
姜司珍没多话,从袖中摸出一锭碎银塞到他手里,指尖轻压拍了拍。
车夫接过银子揣进怀里,顺手撩起车帘。
姜司珍俯身稳稳抱起云和,手臂托起她的膝弯。
云和搂住她的颈侧,呼吸贴在她衣领边。
姜司珍轻手将云和放进车内,随即也弯腰钻入车厢,在她身侧坐稳,伸手理了理云和身旁的粗布软垫。
车夫松开缰绳,青篷车缓缓启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辘辘声混着街市的喧嚣,一路朝广安门方向驶去。
马车在颠簸中行进良久,忽地猛然一顿!
随着马匹一声压抑的嘶鸣,铁具重重撞在车辕上,发出刺耳的巨响。
车厢内气流随之一滞,帘下的光影剧烈摇晃后骤然定格。
一片异样的死寂中,云和与姜司珍对视一眼,心头同时漫上一股狐疑。
姜司珍抬手掀开车帘,凛冽的山风灌入。
抬眼望向车外,林木蓊郁的山地,路面被数根粗壮的断枝彻底阻断,枝桠上还沾着新鲜的泥浆与碎叶。
两名手持长刀的胡匪如鬼魅般立在车旁,刃上泛着冷光。而那车夫,早已不见了踪影。
一瞬寂静,空气仿佛被抽空,连呼吸声都被封在车板下。
南星倏然惊醒,猛地坐起身,背脊绷得像拉满的弓。冷汗顺着额角滑进鬓发,湿意沿颈侧蜿蜒,发缕紧贴皮肤。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仍残着梦中跃下马车的虚浮感。耳边,那声马车骤停的死寂与胡匪刀刃的金属摩擦,反复回响,逼得她胸口发闷。
睿睿被她骤然的动作惊得瑟缩,攥着她衣角的手指收紧。细弱的呜咽声从被角溢出,却没能拉回她混沌的神思。
云和?娘亲?那贵妇人的眉眼、指尖摩挲耳垂的弧度,透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熟悉。像沉在记忆深处的碎影,抓不住,却挥之不去。
姜司珍?女官身影像刻在骨子里,名字犹如脱口而出般自然。连她恭谨垂首时衣摆的起伏,都带着莫名的亲近。云和叫她“奶姑姑”,可自己为何会对这个称谓生出那样清晰的认知?
“姜司珍……” 三个字从齿间轻轻漏出,喉间干涩,声音几乎被冷气吞没。
下一息,皇甫小和尚怯声提起往事的语调忽在耳畔浮起:“我娘原是宫里的姜司珍,抄家前……”
轰!脑海里仿佛炸开。
那,那是他的母亲?那个温和恭谨的女官,竟是小和尚的娘亲?
可那身影,怎么会又与无数次噩梦里喊她快跑的身影重叠?
她的思绪猛地一顿,不对,哪里不对?疑问带着彻骨的寒意。
胡匪?那些胡匪的身形分明就是无数个深夜里追逐她的黑影。
那些重复了无数次的噩梦,那些惊醒时冷汗淋漓的恐惧,竟与这场新梦无缝衔接。
无数未知缠成乱麻,勒住她的思绪,气息一点点被挤压。
不是巧合。绝不是巧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