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头望着婆婆焦灼的眼睛,那深陷的眼眶里映着跳动的炭火,仿佛也燃起了尘封多年的幽暗往事。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缓慢: “老嫂子,你问公主的事……这得从十九年前,万历爷还在位的时候说起。”
他的目光越过婆婆的肩膀,投向虚空,仿佛看到了那座森严的紫禁城。
鎏金炭盆里只余几星暗红炭烬,御案后那张沉郁的脸,比未熄的炭芯更显滞重。
万历二十九年,仲春。紫禁城,乾清宫。
神宗将《起居注》重重拍在案上,朱批的朱砂痕像滴在宣纸上的血:“又是‘立长’!这群酸儒,是要逼朕退位不成?”
王公公立在阶下,后颈的冷汗浸潮了衣领。
一拨又一拨谏臣,那些 “国有长君,社稷之福” 的话,像反复搓磨的砂纸,早把皇上的耐心磨成了灰。
三十年不上朝,是躲,也是怄,他偏不想遂了群臣的意,把储位给那个宫女所出的朱常洛;可郑贵妃生的皇三子常洵,偏又被这群人盯得死死的。
这“国本”之争,早已不不再是简单的立储,而成了君臣之间拖了太久的角力,耗尽了耐心,也扭曲诸多事理。
未及喘息,殿外骤然传来甲胄相撞之音,伴着宦官的惊喝:“郡王不可!皇上正在歇息 ……”。
话音未落,暖阁的金帘被人一把掀开,风裹挟着春寒扑进来,北郡王岳振霆一身明光铠,跨进门便“咚”地跪下,金砖随之一震,声在殿里颤响。
“皇上!”他抬头,那嗓音因怒与焦灼而沙哑,“臣妻失踪已三日!蓟州守备已搜遍三地,所见尽是死伤男丁,妇仆与车轿皆无踪可寻!
此非盗匪所为,手法精绝,行迹干净,必是熟知内情、手眼通天之人!坊间已有传言,皆将此祸与两年前花朝节御花园争执,及夜宴之上臣妻曾与郑贵妃娘娘口角之事关联,臣恳请皇上彻查宫中!”
他声若铁撞石,字字掷地。
神宗抬眼,视线冷而深,盯着这位天子连襟、国公女婿、手握京营兵权的兵部侍郎。那目光里没有惊讶,只有被千次奏章磨出的疲惫与厌倦。
“岳卿。”他缓缓出声,语气平而无波,“天子连襟,国公之婿,身任兵部重臣。你说说,你这是昏了头,还是逞匹夫之勇?”
他身子前倾,手指轻叩案面,声音在厚重的紫檀木间回荡,“蓟州方才着人搜查,这才三日。你听几句坊间无稽之言,便披甲入宫,擅闯禁阙?那些妇孺之谈,在宫中不过是茶后笑料,传到你耳里,倒成了诛心之证?”
他竖起两指,在胸口虚虚一点,“这样的愚行,直插朕心。”
岳振霆抬头,目中血丝如裂。
“皇上,三日之久,线索早断!若非宫中之人,谁能如此干净利落?皇上,臣不惧死,只求真!郑贵妃,恐怕难脱干系!”
“郑贵妃”三字出口,殿内暖意似被利刃剖开,所有声音俱止。
神宗的指尖在案上缓缓一敲,目中最后的温色尽褪,留下一层如墨般的冷。
他筹谋许久的“三王并封”,正为常洵铺路,郑贵妃若此时被卷入风口,朝中清流定会趁势起浪。他最忌的,便是这一刻。
“放肆!”
神宗猛地起身,袖风卷起,御案上茶具尽数翻落,清汤四溅,滚烫的水沿着地毯金丝蔓开,热汽升腾,混着茶香与焦灼气。
他顺势一掌拍在案上,沉木震颤,裂缝自边缘蜿蜒,发出低沉的裂响。
“朕好言相劝,你偏执如石!”他立于案后,声音压着怒气往下坠,“要交代?朕今日就给你交代!”
他转头,目光如刃扫向内侧侍立的王公公,“王安!”
王公公早已惊惧不已,听到呼声猛然趋前,膝行一步:“奴才在!”
神宗胸膛剧烈起伏,他的声音一字一顿,如铁块砸落,“拟旨,轩殊公主,朱云和暗蓄怨怼,密谋戕害北郡王妃,证据确凿!褫夺封号,贬为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