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画、臭豆腐都是他养魂的容器,今天这场《哪吒闹海》,就是要把这些魂魄连同狗剩一起,锁在戏台底下。
李醒的铜铃突然发出震耳的响声,银辉炸开,台上台下的生魂瞬间被震散,喉咙里的竹签纷纷落地,变成点点星光,往童语巷的方向飘去。班主被银辉照到,官服迅速腐烂,露出底下的骨架,每根骨头上都刻着孩子的名字,像一道道狰狞的锁链。
“我错了……我错了……”骨架跪在地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我不该贪那点阳寿……放过我吧……”
可那些星光里,突然飞出无数颗乳牙,像子弹一样射向骨架,每颗牙都带着小小的力道,却精准地砸在刻着名字的骨头上。骨架在乳牙的撞击下渐渐碎裂,最后变成一捧白灰,被风吹散在戏台的石板缝里。
狗剩扑进我们怀里,小手死死攥着那半块麦芽糖,眼泪把脸上的红脸蛋冲得一道一道的:“我娘说……唱完这出戏,就带我去拔蛀牙……她说新牙长出来,就能吃硬糖了……”
卖糖画的老汉摸了摸他的头,铜勺在石板上画了颗大大的糖太阳:“吃吧,孩子,以后想吃多少硬糖就吃多少。”
糖浆凝成的太阳在石板上慢慢融化,渗进地里,戏台底下的洞口突然冒出嫩嫩的绿芽,顺着石板缝往上爬,开出一朵朵小小的白花,像无数个没长大的春天。
后台的戏服突然动了,一件件飘起来,往童语巷的方向飞,红的绿的,像一群彩色的蝴蝶。卖糖画的老汉说,这些都是以前被埋在台底下的孩子的戏服,现在魂魄散了,衣服要回家了。
离开夜市时,天快亮了,灯笼一个个灭了,只剩下卖糖画的老汉还在石板上画着什么,这次画的不是骨头,是个咧着嘴笑的孩子,手里举着颗大大的糖牙。
狗剩说要跟我们走,去童语巷看看那些埋着的小伙伴,他把火尖枪的红绸解下来,系在手腕上,说这样就能带着大家一起走。
李醒的铜铃指向东边,那里的天空泛着鱼肚白,混着点淡淡的粉:“看,天亮了。”
大哥的触须卷过片刚开的白花瓣,往东边指了指。我摸了摸口袋里的乳牙,红线已经彻底松开,牙尖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像颗刚长出来的新牙。
“走。”
我们迎着晨光往东走,狗剩跑在最前面,红绸在风里飘,像面小小的旗帜。身后的夜市渐渐隐在雾里,只留下石板上那朵糖做的太阳,在晨光里慢慢融化,甜丝丝的,像无数个孩子的梦,终于落到了实处。
(晨光把狗剩的影子拉得老长,红绸在他腕间飘成小小的火苗,他跑两步就回头喊我们,声音脆得像咬碎了冰糖)往东走的路渐渐开阔,青石板变成了黄土路,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露水,被晨光一照,亮得像撒了把碎钻。
“快看!是蒲公英!”狗剩突然蹲下来,指着丛毛茸茸的白色小花,他的火尖枪早就被当成小棍扔了,手里攥着根狗尾巴草,正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蒲公英的绒毛,“我娘说,吹一口,就能把念想送到想去的地方。”
他“噗”地吹了口气,白色的绒毛乘着风往童语巷的方向飘,像无数个小小的降落伞。我突然发现,每朵蒲公英的绒毛里,都裹着颗米粒大的乳牙,是那些被埋在巷子里的孩子留下的。
“它们要回家了。”林默望着远去的绒毛,眼睛有点湿,“以前我掉牙的时候,我娘也说要扔到房顶上,还得单脚站着扔,说是这样新牙才能长得齐。”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前方出现片矮矮的土坯房,烟囱里冒出的烟是淡青色的,混着烧艾草的味道,闻着让人踏实。村口的老槐树下,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婆婆,正低头纳鞋底,线轴上缠着的红线,和狗剩腕间的红绸是一个色。
“是育婴堂!”大哥的触须卷过片飘落的槐树叶,叶面上沾着点干了的米糊,和童语巷墙上的涂鸦粉末一模一样,“那些孩子,以前都住在这里。”
我们刚走到村口,老婆婆突然抬起头,她的眼睛浑浊,却死死盯着狗剩腕间的红绸:“你是……狗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