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篙轻点水面,激起圈圈银纹。船越来越近,才看清那人怀里抱着个布包,包上绣的向日葵在月光下泛着柔光——是小护的轮廓。
“她来接萤火虫了。”大爷的声音带着哽咽,“每年这时候,她都会划着船来荡里转一圈,说要带老朋友回家。”
小舟漂到石阶旁,小护的身影站起身,布包被风吹开一角,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护士服,领口别着枚旧徽章,上面的“静心疗养院”字样已经模糊。她弯腰伸出手,萤火虫便争先恐后地飞进布包,像归巢的鸟。
“今年的萤火虫格外亮呢。”她的声音像浸了露水,轻轻落在水面上,“李爷爷、陈奶奶他们还好吗?我带了新摘的薄荷,泡茶能安神,你们要不要尝尝?”
没人答话,只有风卷着芦苇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人在点头。我望着她的背影,忽然发现她的袖口沾着点泥渍,和当年在疗养院花园里种花时蹭的泥土一模一样;发尾别着根木簪,簪头刻着小小的萤火虫,正是我当年用竹片给她削的那支。
“该走啦。”小护把布包系好,竹篙一点,小舟又顺着水流漂向荡心,“明天我再来看你们,带新烤的槐花饼。”
萤火虫的光随着小舟慢慢远去,像串提着灯笼的引路幡。张奶奶擦了擦眼角:“她总说‘走得慢些,等一等落在后面的念想’,其实啊,是她自己舍不得走太快。”
林默翻开日记最后一页,上面画着幅画:荡边的石阶上,坐着三个模糊的人影,手里都举着萤火虫,远处的小舟上,有人正回头挥手。画下写着:“日子就像荡里的水,看着平,底下全是绕不开的弯,但只要心里有光,再暗的地方都能趟过去。”
我摸了摸衣襟上的向日葵花瓣,是傍晚小鸭子蹭上来的,此刻还带着点湿润的香。远处的芦苇荡里,小舟的影子已经融进夜色,只有布包里的萤火还在轻轻闪烁,像撒了把会呼吸的星子。
风穿过鸭棚,小鸭子们翻了个身,咂了咂嘴,仿佛在做甜甜的梦。我知道,等明天太阳升起,陶罐里又会爬满新的萤火虫,石阶上会留下带露的槐花饼,而荡里的小舟,总会在月亮出来时,载着念想慢慢漂,一圈又一圈,把未说尽的话,都揉进这温柔的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