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第一缕风带着融雪的潮气,溜进新楼的窗缝时,张奶奶正蹲在花田边翻土。草人周围的积雪早就化透了,露出片发黑的泥,土里冒出点点嫩黄——是冬天埋下的向日葵种子,顶破冻土时,种皮还挂在芽尖上,像戴着顶小帽子。
“快看这芽,”张奶奶用手指轻轻拨了拨土,眼里闪着光,“竟真有双色的,一半绿一半紫,跟小护说的一模一样。”她从兜里掏出个小瓷瓶,往土里滴了两滴液体,“这是荡心的冰融水,大爷特意装来的,说能让芽长得壮。”
收废品的大爷推着三轮车过来,车斗里装着些旧木框,框子上钉着细竹条,是他连夜编的花架。“小护托梦了,”他把花架往花田边一放,裤脚还沾着泥,“说今年的向日葵要爬架,得搭高点,让过路的鸟都能歇脚。”
木框刚立稳,最胖的那只小鸭子就扑腾着跳上去,歪着头啄竹条上的毛刺——它如今已经长成半大的鸭子,羽毛油亮,只是肚子依旧圆滚滚的,张奶奶说这叫“福相”。林默蹲在旁边给花架刷漆,用的是向日葵杆熬的黄漆,刷着刷着,突然指着木框上的结疤笑:“你看这疤,像不像小护日记里画的萤火虫?”
结疤确实弯弯曲曲的,中间一点黑,周围绕着圈浅纹,活脱脱一只展翅的萤火虫。我们正对着结疤打趣,荡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是冰层彻底化了,小舟随着水流慢慢靠岸,船头沾着些新抽的芦苇芽,嫩得能掐出水。
“她来了。”张奶奶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小舟上的蓝布衫身影越来越清晰,小护手里捧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些青绿的薄荷,叶片上还挂着水珠。
“摘了新薄荷,”她把篮子往我们手里递,声音像浸了春水,“泡茶喝能解腻,等‘向日酿’开封时,就着酒喝正好。”薄荷的清香混着水汽漫开来,挠得人鼻尖发痒。
我们跟着她往荡心走,水边长满了荠菜,紫花星星点点。小护突然蹲下身,指着丛荠菜底下:“你们看这个。”泥土里露出个陶坛的边角,正是冬天从冰洞里捞出来的新酒,坛口的红绳沾着些水草,像系了串绿色的铃铛。
“是它自己冒出来的,”小护笑着挖开土,陶坛上还沾着新鲜的根须,“昨晚涨春水,把它从土里泡松了,说要早点见见太阳。”
林默找来铁锹,小心翼翼地把坛子抬出来,坛底的刻字被春水浸得更清晰了:“愿来年的向日葵,能接住更多落在世间的光。”阳光透过酒坛,在地上投下圈晃动的金影,像朵正在开放的花。
我们把新酒埋回花田中央,这次特意在周围插了圈芦苇杆,杆顶都系着红布条。小护往土里撒了把薄荷籽:“让它们围着酒坛长,等秋天酿酒时,就有新薄荷调味了。”
回程时,小鸭子们跟在后面,最胖的那只突然钻进芦苇丛,叼出个锈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些褪色的糖纸,和张奶奶去年拿出的一模一样,只是每张糖纸上都多了个小小的指印,像孩童的手印沾着泥。
“是当年疗养院里的孩子留的,”小护摸着糖纸,眼里泛起潮意,“他们总把糖纸攒起来,说要给我叠星星,结果……”她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懂——那些孩子没能等到星星叠满,就随着疗养院的火光消失了。
林默突然从包里掏出个玻璃瓶,里面装着些叠好的纸星星,每颗星星都用糖纸包着,阳光照进去,闪着细碎的光:“我照着糖纸的样子,叠了些新的。”
小护接过玻璃瓶,手指轻轻摩挲着瓶壁,星星在她掌心轻轻晃,像串会发光的泪。风穿过花田,新抽的向日葵芽齐刷刷地往这边倒,像是在给星星鞠躬,又像是在说“我们都记得”。
傍晚的霞光把荡水染成金红,小舟慢慢漂回荡心时,小护站在船头朝我们挥手,竹篮里的薄荷被风吹得摇晃,像片绿色的云。张奶奶往花架上挂了串风铃,是用去年的向日葵杆做的,风一吹,“叮叮”的响,混着远处鸭子的“嘎嘎”声,像支春天的歌。
我摸了摸兜里的薄荷籽,指尖沾着泥土的湿气。林默把铁盒里的糖纸一张张抚平,夹进小护的日记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