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光翻看那本泛黄的记录本,时不时用铅笔在旁边做标注,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你看这里,”他突然指着其中一页,“当时有对夫妻来闹事,说孩子进院前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精神失常’了。陈医生让保安把人打出去,还伪造了份‘家族精神病史’的证明,贴在孩子的档案里。”老人的指腹在“伪造”两个字上反复摩挲,纸页被蹭得起了毛边,“那对夫妻后来天天守在疗养院门口,直到冬天大雪封路,才再也没来过……”
窗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正领着几个孩子跳皮筋,皮筋是用撕碎的病号服布条编的,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白。李醒蹲在不远处修自行车,车链“哗啦”掉了下来,他手忙脚乱地往回装,引得孩子们一阵哄笑。张叔端着个搪瓷盆走过去,盆里是刚蒸好的玉米面窝头,热气腾腾的,香味顺着风飘进教室。
“安队让人送的新面粉,”张叔把窝头分给孩子们,粗粝的手掌在衣角上蹭了蹭,“说让咱们尝尝正经粮食的味。”有个扎冲天辫的小男孩举着窝头跑进来,凑到念念的小床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又踮起脚把窝头放在床头柜上,奶声奶气地说:“给小弟弟留的,等他醒了吃。”
王教授被逗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这孩子叫小石头,当年被送来的时候才三岁,吓得整夜哭,安丫头把自己的口粮省给他,说‘小石头得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大’。”他翻到记录本的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褪色的照片,十几个孩子挤在锅炉房的角落里,安姐抱着个婴儿,旁边站着个怯生生的小男孩,正是小时候的小石头。
刘组长的询问已经结束,他拿着录音笔和记录本往外走,经过床边时放轻了脚步。“王教授,”他轻声说,“我们会根据记录本上的信息,逐一联系受害者家属。您放心,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偿的赔偿,绝不会让这些事石沉大海。”
王教授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小布包,打开一看,是颗牙齿,小小的,已经泛黄。“这是安丫头换的第一颗乳牙,她妈当年特意收着,说等她长大了给她看。后来她妈病逝,就把这个交给我了。”老人把牙小心翼翼地放进念念的襁褓里,“现在该传给孩子了,让他知道,他妈妈是个多好的人。”
念念不知何时醒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我们,小手突然抓住王教授的手指,咯咯地笑起来。阳光落在他脸上,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像撒了层金粉。李醒刚好走进来,手里拿着个风车,是用硬纸板和芦苇杆做的,五颜六色的,风一吹就“呼啦啦”转。
“给念念做的,”他把风车放在床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才看见孩子们玩,突然想起安姐以前总说,等出去了,要给孩子买个最大的风车。”
风车转得欢快,影子投在墙上,像朵不停开合的花。我望着念念抓着风车叶片的小手,突然觉得那些沉重的过往,那些刻在记录本上的苦难,都在这旋转的风车里,渐渐变得轻盈。就像安姐说的,再深的黑夜,也挡不住黎明的光;再重的枷锁,也锁不住想开花的渴望。
窗外的老槐树上,麻雀又飞回来了,叽叽喳喳地落在枝头,像是在为旋转的风车伴奏。小石头和伙伴们还在跳皮筋,歌谣声顺着风飘进来:“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王教授跟着轻轻哼唱,手指在念念的手心里打着节拍,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幅温暖的画。
我知道,这场跨越了许多年的噩梦,终于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露出了温柔的尾巴。那些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回来;那些伤痛的,会被时光慢慢抚平。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带着这些光,带着这些爱,继续往前走,走到真正的春天里去。
就像床头的风车,只要风不停,就永远转着,永远向着光的方向。
三个月后,疗养院的废墟上立起了块纪念碑,黑色的花岗岩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从“0号”到最后一个被解救的孩子,每个名字旁边都嵌着颗小小的向日葵籽。安警官亲手揭的幕,那天风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