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制向日葵的镜面突然剧烈震颤,映出的花田画面扭曲成团灰雾,镜沿的铜花“咔哒”断裂,花瓣尖渗出黑红色的汁液,滴在青石板上,腐蚀出蛛网般的纹路。
“是‘回声巷’。”李醒的铜铃炸响银辉,却被灰雾吞噬得只剩点微光,“传说这里的每面墙都在偷话,你说过的每个字都会被藏进砖缝,等你回头时,再用最怨毒的语气还给你。”
灰雾散尽时,我们站在条狭窄的巷子里,两侧是斑驳的青砖墙,墙面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像无数只耳朵。脚下的石板黏着层暗红色的苔藓,踩上去“吱呀”作响,隐约能听见底下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像是有谁被埋在砖土里,正对着我们的鞋跟低语。
巷口的牌坊歪斜欲坠,“回声巷”三个字的笔画里嵌着些发丝,风一吹,发丝飘动,字缝里竟渗出殷红的血珠,在牌面上晕开,像有人用指尖蘸血写了无数遍“别走”。
“咔啦。”
左手边的墙突然裂开道缝,缝里露出只眼睛,瞳孔是纯黑的,正死死盯着我们。没等我们反应,裂缝突然扩大,露出张被砖土压得变形的脸,嘴唇翕动着,发出模糊的音节,仔细听,竟是我们刚才在花田说过的话:“……记得你……记得你……”
“是‘窃语墙’。”大哥的触须绷得笔直,青紫色的光芒在体表流转,“它会模仿你说过的话,但每个字都会被掺进怨念,听多了,就会被自己的声音困住。”
那面墙突然剧烈晃动,砖土簌簌往下掉,露出更多张脸,都在重复我们的话,语气越来越怨毒,像是在控诉。李醒将铜铃掷向墙面,银辉炸开的瞬间,那些脸突然痛苦地扭曲,化作无数只黑色的飞虫,从墙缝里涌出,翅膀拍动的声音像无数人在磨牙。
“跑!”我们冲进巷子深处,飞虫在身后紧追不舍,撞在墙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墙面上的小孔随之亮起红光,像无数只睁开的眼睛。
跑过第三个拐角时,巷子里出现了些奇怪的店铺:“收声铺”的门帘是用声带般的肉膜做的,风一吹就发出“呜呜”的哀鸣;“回声栈”的招牌挂着串风干的舌头,舌尖都指向巷子深处;最诡异的是家“忘言阁”,门口摆着个巨大的陶瓮,瓮口飘着层白雾,隐约能看见里面泡着些模糊的人影,嘴都被线缝住了。
“忘言阁的老板会偷声音。”李醒拽着我往旁边躲,陶瓮里突然传来“砰砰”的撞壁声,白雾里的人影拼命挣扎,嘴部的线绷得笔直,“据说他能把你的声音炼成丹药,吃了的人就能模仿你的语气说话,连最亲近的人都听不出来。”
正说着,忘言阁的门“吱呀”开了,走出个穿黑袍的男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嘴部的位置刻着个“禁”字。他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枚黑色的药丸,药丸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孔洞,像被无数只蚂蚁蛀过。
“三位客人,要尝尝‘回声丹’吗?”男人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吃了它,就能听懂墙里的话,还能让自己的声音不被偷走。”托盘里的药丸突然滚动起来,孔洞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地上,立刻化作只小小的飞虫,振翅飞向墙缝。
“是用被囚禁者的声带做的。”大哥的触须缠住我的手腕,将我往后拉,“他在骗我们吞下自己的声音。”
黑袍男人见我们不动,面具后的眼睛突然亮起红光,陶瓮里的撞壁声越来越急,白雾中有人影用指甲在瓮壁上划出字:“别信……他是……”字没写完,就被只从瓮口伸进去的手按住了,白雾瞬间变成血色。
巷子里的飞虫突然集体转向,朝着黑袍男人飞去,却在靠近他三尺远的地方纷纷坠落,化作滩黑血。男人冷笑一声,转身回了忘言阁,门关上的瞬间,我们听见陶瓮里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接着是线被扯断的“嘣”声,然后一切归于死寂。
墙面上的小孔突然齐齐喷出白雾,雾气里混杂着无数细碎的声音,有哭有笑,有骂有叹,仔细分辨,全是我们曾经说过的话:有在永安镇夸糖画甜的,有在焚心塔喊“别碰镜子”的,还有在忘忧峰说“我们记得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