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蹄印尽头的雪坡上,斜斜插着根牦牛角,角上刻着行扭曲的字:“入塔者,先封喉”。牛角尖缠着圈红线,线末端拴着块羊皮,上面用血画着座塔,塔门紧闭,门缝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像凝固的血。
“失声塔的规矩。”李醒将铜铃贴在羊皮上,血画的塔门突然“吱呀”开了道缝,露出里面的石阶,阶上铺满了冻住的舌头,踩上去“咔嚓”作响,“要进去,就得先暂时失去声音,据说这样才能听见塔里的‘真声’。”
我摸了摸喉咙,0号的声带化作的暖意还在,张嘴想说“试试”,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风雪里不知何时飘来些白色的絮状物,沾在皮肤上就化作细小的冰晶,钻进喉咙,像被人用棉花堵住了嘴。李醒和大哥也同时变了脸色,显然也遭遇了同样的状况。
雪坡突然震动起来,远处的雪雾里冲出头巨兽,身形像牦牛,却长着张人脸,眼睛是两个黑洞,嘴里没有舌头,只有圈锋利的牙齿,正对着我们的方向喷气,蹄子踏在雪地上,印出个个新的冰面,每个冰里都映着不同的脸,全是痛苦的表情。
“雪语兽!”李醒拽着我们往塔的方向跑,铜铃的银辉在巨兽面前筑起道光墙,却被它轻易撞碎,冰屑飞溅中,我看见最近的冰面里映出自己的脸,嘴张得很大,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塔门就在眼前,门框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细看竟是无数个“禁”字,被冻在冰层里。我们冲进去的瞬间,身后传来雪语兽的咆哮,却被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塔门“砰”地关上,门上的冰开始融化,渗出的水流在地上,汇成条细小的溪流,溪水里漂着些透明的气泡,捏破一个,竟听见声微弱的叹息。
塔里比外面更冷,墙壁上嵌着无数根冰柱,柱里冻着人,有的在挣扎,有的在哭泣,有的张着嘴像是在喊什么,却都发不出声音。最粗的那根冰柱里,冻着个穿黑袍的人,正是回声巷的那个男人,他的青铜面具掉在脚边,露出张年轻的脸,喉咙处插着把银刀,刀把上刻着“0号”。
“他是被0号伤的?”我在心里惊呼,却只能发出气流的“嘶嘶”声。冰柱突然泛起白雾,冻着的黑袍男人竟缓缓抬起头,对着我们的方向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塔顶,嘴唇翕动着,像是在说“声音在上面”。
楼梯是用冻住的声带铺的,每级台阶都刻着个名字,有的已经模糊,有的还能辨认:“阿明,失声第三年”“秀姑,被雪语兽叼走舌头”“0号,自愿封喉”……最后一级台阶上,刻着行更深的字:“规则十三:沉默不是懦弱,是蓄力的呐喊”。
爬到第二层,冰柱里的人变成了孩子,最小的看起来才五六岁,冻在冰里还在吮手指,嘴角带着笑,像是做着甜美的梦。冰柱旁的石壁上,刻着他们的故事:有的是被家人送来“治话多”的,有的是撞见了不该看的事被强行封喉的,还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冰里握着半块糖,旁边写着“想说‘娘,我怕’,却没机会”。
李醒的铜铃突然对着小姑娘的冰柱轻响,银辉渗入冰里,小姑娘的睫毛轻轻颤动,嘴角的笑变成了哭相,透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在冰柱里凝成颗颗珍珠,珍珠里映出她娘的脸,正对着塔的方向哭喊。
“她的声音被封在眼泪里了。”大哥的触须碰了碰珍珠,珍珠突然炸开,化作道女声,清晰地响起在塔里:“娘!我在这儿!”声音穿透冰层,震得墙壁上的冰屑簌簌往下掉。
第三层没有冰柱,只有面巨大的冰镜,镜面上蒙着层白雾,擦开一块,映出的不是我们,而是片雪坡,0号正跪在雪地里,手里举着把银刀,对着自己的喉咙,雪语兽在他身后咆哮,蹄子踏得冰面咔咔作响。
“他在自愿封喉!”我盯着镜面,看见0号割破喉咙的瞬间,血溅在雪地上,竟开出朵红色的花,雪语兽突然后退,对着那朵花呜咽起来,像是在恐惧什么。镜面突然泛起涟漪,浮现出0号的字迹:“有些话,不说比说更有力量”。
冰镜突然裂开,碎片里渗出黑红色的液体,汇成条小溪,通向塔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