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踩着液体往上爬,发现那根本不是血,是融化的冰,里面混着无数细小的声带,像水草一样轻轻晃动,每个声带都在发出微弱的声音,合在一起,竟像首低沉的歌。
塔顶没有门,只有个冰做的王座,座上坐着个雪人,手里捧着颗发光的水晶,水晶里裹着条金色的声带,正微微颤动。雪人的胸口插着根牦牛角,角上刻着最后一行规则:
“规则十四:被偷走的声音,会在最需要的地方,以另一种方式回来。”
水晶突然发出强光,金色声带化作道暖流,钻进我们的喉咙,被封住的声音瞬间恢复。我张嘴想说什么,却听见无数声音同时从嘴里涌出——有冰柱里孩子们的哭喊,有黑袍男人的叹息,有0号割喉时的闷哼,还有雪语兽恐惧的呜咽,所有被囚禁的声音,都借由我们的嘴,在塔顶炸开。
雪塔剧烈摇晃,冰柱纷纷碎裂,冻在里面的人化作点点星光,飞出塔外。雪语兽在塔下发出哀鸣,蹄印里的冰面渐渐融化,露出底下埋着的话筒,正是草原石碑前的那种,每个话筒里都飘出段声音,是失声者们最想说的话。
王座上的雪人融化了,露出里面的东西——是0号的银刀,刀鞘上刻着朵向日葵,与我们带来的种子一模一样。李醒拿起银刀,刀身映出雪山的全貌,原来失声塔就建在雪山的喉结处,而那些被封的声音,都顺着山体的脉络,流进了草原的土壤,滋养着那些石碑和话筒。
“他把声音埋进了土里。”大哥的触须抚过刀鞘,“就像埋下种子,等春风一吹,就能破土而出。”
塔外的风雪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照在草原上,石碑前的话筒突然集体响起,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像场盛大的合唱。雪语兽跪在塔下,人脸的眼睛里流出泪水,化作群透明的蝴蝶,飞向草原,翅膀扇动的声音,像无数人在轻声说话。
我们站在塔顶,看着向日葵芽在阳光下舒展叶片,藤蔓缠着银刀的刀柄,开出朵金色的花,花蕊里的露珠滚落在雪地上,立刻长出片嫩草,草叶间的露珠里,映着0号的笑脸,正对着我们无声地说“做得好”。
草原尽头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片黑色的森林,林子里隐约有灯火闪烁,像无数双眼睛在眨动。李醒的铜铃指向那里,银辉里浮出个字:“妄语林”。
“下一个世界,藏着关于‘谎言’的规则。”大哥将银刀别在腰间,风声里传来林子里的笑声,真假难辨,“据说那里的树会说瞎话,把真的说成假的,把假的说得比真的还真。”
我们顺着塔梯往下走,每一步都踩在融化的冰水里,水里的声带轻轻蹭着鞋底,像在告别。走出塔门时,草原上的合唱还在继续,有个声音格外清晰,是那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娘!我找到你了!”
远处的妄语林在暮色里越来越近,林子里的灯火忽明忽暗,像在引诱,又像在警告。我握紧喉咙里的暖意,知道那些被找回的声音,会成为我们最锋利的武器——在谎言丛生的地方,真话就是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