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沙滩与逆时岛之间,横着片诡异的海域。海水不是蓝色,而是浑浊的灰,浪涛拍打着礁石,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像有无数人在水底吐泡泡。最奇怪的是海水里漂浮的东西——不是贝壳或海藻,是各式各样的记忆碎片:半张泛黄的照片、一片写着字的纸角、一颗褪色的纽扣,甚至还有段缠绕的红绳,被浪头卷着,在水面上打了个结,像在拼命抓住什么。
“是‘忘川海’。”李醒捡起块被浪冲到岸边的镜片,里面映出的画面正在快速倒退——我们刚认识时在骨瓷镇的场景,碎片倒着飞回瓷瓶,守瓷人的裂痕慢慢愈合,最后变回完整的骨瓷娃娃,“海水会洗掉靠近的人的记忆,倒着流的不是时间,是我们的经历。”
他的话音刚落,林默突然“呀”地叫了一声,手里的桑树叶书签不知何时掉进了海里。我们看着书签在浪涛中翻滚,叶片上的金线迅速褪色,叶脉渐渐模糊,最后变成片普通的枯叶,沉入水底。“我……”林默的眼神突然变得茫然,“这叶子是……谁给我的?”
“是你爸爸!”我急忙抓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冰凉,像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你十岁生日那天,他在桑树下给你的,说叶脉像路……”
“爸爸?”林默皱着眉,努力回忆的样子,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我好像……有个爸爸?”
碎花裙女人突然将一捧白花瓣撒向海面,花瓣在水上铺成条白色的路,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快走!花瓣能暂时挡住海水的侵蚀,但撑不了多久!”
我们踩着花瓣铺成的路往逆时岛走,海水漫过脚踝时,能清晰地感觉到种奇异的吸力,像有无数细小的钩子,在拉扯脑子里的记忆。我抓紧手心的镜片,里面映着初见谷溪水里的画面——妈妈碰我脸颊的瞬间,李醒挡在我身前的背影,大哥青紫色的触须,林默泛红的眼眶,碎花裙女人飞舞的白花瓣,还有墨影的琥珀色眼睛。这些画面像颗颗钉子,暂时钉住了正在松动的记忆。
踏上逆时岛的土地时,脚下的沙滩突然变成了青石板路,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日期,都是倒着排列的:“2023.10.05”“2023.10.04”……最新的日期旁边,画着个小小的钟楼图案,指针指向“12”,与远处钟楼上的指针完全重合。
“每块石板对应一天。”大哥蹲下身,指尖拂过“2023.10.05”的刻痕,青紫色触须突然剧烈收缩,他猛地按住额头,脸色发白,“刚才……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他手里的铁盒“啪”地掉在地上,草莓糖撒了出来,滚到“2023.10.04”的石板上,立刻被刻痕吸附,化作道细小的糖渍。“是张爷……”大哥的声音发颤,像是在抓一根即将断裂的线,“张爷教我做糖画时说的话,我……想不起来了。”
钟楼上的指针突然“咔哒”一声,倒着跳了一格,指向“11”。与此同时,岛上的建筑开始发生变化——远处的白色医院外墙渐渐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路边的长椅慢慢腐朽,木板一块块掉落;连空气里的味道都变了,多了股潮湿的霉味,像旧书堆散发的气息。
“每过一小时,就退回一天。”李醒望着钟楼,红痕在腕间亮得刺眼,“我们在岛上待得越久,忘记的就越多,最后会变成……什么都不记得的空壳。”
墨影突然对着医院的方向竖起尾巴,喉咙里发出急促的低吼。我们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医院门口站着个穿白大褂的女人,背对着我们,手里拎着个银色的医药箱,箱角挂着个小小的紫花挂坠——和妈妈留在剑鞘上的紫花一模一样。
“是妈妈!”我顾不上海水的侵蚀,拔腿就往医院跑。李醒想拉住我,却慢了一步,我们的手错开的瞬间,他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茫然,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伸手。
“李醒?”我停下脚步,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晃了晃头,红痕的光芒黯淡了些,重新抓住我的手时,力道比刚才更紧:“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别跑太快,我怕……跟不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