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倒镜村时,墨影的耳朵始终竖着,对山谷里传来的钟声异常敏感。每声钟响落地,空气里就会飘来细碎的白色粉末,像被碾碎的时间,落在皮肤上凉丝丝的,带着种诡异的麻木感。
无钟镇藏在山谷深处,镇子入口的牌坊上刻着“无钟”二字,笔画却在缓缓褪色,像被人用湿布反复擦拭。镇子里的房屋都是灰扑扑的,门窗紧闭,只有零星几家的烟囱冒着烟,烟柱却笔直得僵硬,像画在纸上的风景。最显眼的是镇中心的钟楼,塔身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藤蔓上结着透明的花苞,每个花苞里都裹着个小小的钟表,指针停在不同的时刻,却都没有“13”这个刻度。
“这粉末……有问题。”林默用指尖沾了点空中的白粉末,刚要凑近鼻尖,就被李醒拦住。红痕的光芒在她指尖一晃,粉末瞬间化作黑色的飞灰,“是时疫的载体。古籍说,吸入它的人会慢慢忘记自己的名字、身份,最后变成只会重复简单动作的空壳。”
话音刚落,街角突然转出个穿蓝布衫的妇人,手里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几块干硬的馒头。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眼神空洞得像蒙着层白雾,路过我们时,嘴角机械地扯了扯,像是在笑,却没有任何温度。
“请问……”大哥刚想上前问路,妇人却突然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我要去哪?”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空洞,转身往回走,嘴里反复念叨着“回家做饭,回家做饭”,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无意识的呢喃。
“她忘了自己要去干什么。”碎花裙女人的声音发紧,布包里的白花瓣微微颤动,“时疫已经开始扩散了。”
我们跟着妇人来到她家门前,那是间普通的土坯房,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红布,像刚办完喜事。妇人推开门,屋里的景象让我们倒吸一口凉气——
炕上躺着个老头,盖着补丁摞补丁的被子,眼神同样空洞,正机械地用手拍着炕沿,嘴里念叨着“放牛,放牛”。堂屋的桌子上摆着两碗没动过的粥,已经凉透了,粥碗旁边放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妇人和老头年轻时的样子,两人笑得一脸灿烂,背景是镇外的油菜花田。
“阿爹,吃饭了。”妇人把馒头放在桌上,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老头没有回应,依旧拍着炕沿,念叨着放牛。
李醒的红痕在腕间轻轻发亮,他指着照片:“他们记得最基础的身份(母子),却忘了具体的情感和记忆。时疫先吞噬细节,再吞噬关系,最后吞噬‘自我’。”
妇人突然拿起照片,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紧锁,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这是谁……”她的手指划过照片上的自己,眼神里闪过一丝痛苦,“我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
空中的白粉末突然变浓,像细小的雪花。妇人的眼神重新变得空洞,放下照片,端起凉粥递到老头嘴边:“吃饭,吃饭。”
我们悄悄退出屋子,心里沉甸甸的。镇子上的人越来越多,都是些面无表情的“空壳”,有的在河边重复着洗衣的动作,有的在田里机械地插秧,有的坐在门槛上,对着空气发呆。他们的动作都很熟练,却透着种诡异的生疏,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钟楼的钟声突然变得急促,“咚、咚、咚”连敲十三下,最后一声格外沉闷,像敲在人的心脏上。随着钟声,塔上的花苞纷纷绽放,透明的花瓣里,钟表的指针开始疯狂倒转,白色粉末瞬间变得浓稠,像场大雾。
“不好!时疫在加剧!”李醒拽着我们躲进一间空置的杂货铺,关门前,我看见一个孩子手里的风车突然停了,他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嘴里的“娘”字卡在喉咙里,眼神迅速变得空洞。
杂货铺里落满了灰尘,货架上摆着些老旧的物件:缺角的瓷碗、生锈的剪刀、卷边的年画……墙角的木箱里装着些钟表零件,零件上刻着细小的名字,像是钟表匠的标记。
“这些零件……”我拿起一个齿轮,上面刻着“陈”字,“是钟表匠的东西。”
木箱底层压着本泛黄的日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