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都陷落,水师雪耻
当君无器踏上郢都残破的码头时,江风卷着硝烟与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身后的“破楚”巨舰静静泊在江面,如同匍匐的巨兽,甲板上将士们正在清理炮膛、整备军械,胜利的欢呼声已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肃穆的寂静。
满头白发的君无器,一步步走上仍有余温的城墙石阶,脚下是碎裂的楚军旌旗与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走到一处箭楼残垣旁,手扶焦黑的梁木,极目远眺——这座曾令邓国无数将士血染疆场、令他家族世代衔恨的楚国都城,此刻已在汉军的黑红旗帜之下。
烽烟从城中各处缓缓升腾,汉军各部正有条不紊地接管城防、清剿残敌、安抚百姓。
远处章华台巍峨的轮廓在烟尘中若隐若现,台上汉旗猎猎。
“父亲……邓国的父老乡亲……”君无器喉头滚动,声音沙哑得如同枯木摩擦,“你们看到了吗?”
六十余年前,楚师北侵,邓国都城陷落,宗庙倾覆,公室星散。
他,彼时还是邓国工官,眼睁睁看着故国化作焦土。从那时起,复国雪耻的执念便如附骨之蛆,日夜啃噬。
后来,他辗转,带领百姓逃难到巴国,不惜卖身为奴,幸逢明主,投效当时默默无闻的公子长伯。
跟随姬长伯的这些年,从苍溪大夫做起,制盐,造纸,冶铁。
成为江北总督,统领阆中、苍溪、南充事之后,按照姬长伯的指令,督造战船,改良器械,将毕生心血与仇恨都熔铸进汉国武备之中。
数十载寒暑,他亲手参与设计、监造了眼前这支足以横行江河的舰队,那些狰狞的撞角、森然的炮口、高耸的楼船,无一不是他复仇意志的延伸。
今日,这支舰队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楚都碾碎。
两个时辰——仅仅两个时辰!曾经不可一世的郢都水门、号称“金城汤池”的临江城墙,便在火炮轰鸣与跳板突击下土崩瓦解。
“将军!”副将快步上前,抱拳禀报,“城内顽抗已基本肃清,俘获楚国卿大夫十七人,缴获府库粮秣兵器无数。楚王熊恽在城破前由北门逃亡,末将已派轻骑追击!”
君无器缓缓转身,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他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应,目光却落在了城墙一角——那里,几名汉军士卒正将一面残破的楚军大旗踩在脚下,换上了汉国的玄旗。
“传令……”君无器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将俘虏的楚国贵胄,全部押至章华台下。另,派人搜索楚国宗庙遗址——若庙址尚存,即刻清理;若已毁,便在原址立碑。”
“立碑?”副将微怔。
“碑文便写……”君无器望向北方,那是故国邓地的方向,“‘周历某年某月某日,汉师破郢。邓国遗臣无器,谨以此胜,告慰邓氏先祖在天之灵。’”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此碑,不署汉职,只以‘邓国遗臣’名之。”
副将肃然,深深一揖:“末将领命!”
君无器摆了摆手,独自走向城墙边缘。江风浩荡,吹动他花白的须发,也吹散了眼中最后一点水光。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中积压数十载的块垒,仿佛随着郢都的硝烟,缓缓散去。
郢都陷落的烟尘尚未散尽,姬长伯亲率的下路军五万精锐已如出鞘利剑,自改名“荆门”的那处浩荡东出。
晨雾中,汉军铁甲映着初升的日光,仿佛一道钢铁洪流冲入云梦泽的茫茫水雾。
云梦泽,这片江汉平原上的上古泽薮,水网如血脉般纵横交错,沼泽湿地连绵数百里,星罗棋布的岛丘如同大地脊骨刺破水面。
对历代兵家而言,这是天堑险地;对楚国,却是最后的腹地屏障。
汉军中军楼船“定楚号”甲板上,姬长伯手持庸国密献的羊皮泽图,图上山川水势标注得极为详尽。
“楚人以为云梦是天险,却不知这水泽既可困敌,亦可困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