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我！”小田的指甲在我手臂抓出几道血痕，“你自己游！”我死死咬住牙关，双腿缠住她的腰，手臂如铁钳般圈住她的脖颈：“我说过，死也要死在一起！你忘了我们在浅草寺求的签？‘否极泰来’，我们一定能闯过去！”
夜幕降临时，我们仍在漂流。小田的意识渐渐模糊，头歪在我肩头，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突然，水面传来螺旋桨的轻微震动，偷袭者的快艇再次出现。我立即带着小田潜入水中，尖锐的水草划破皮肤也浑然不觉。等我们重新浮出水面，救生圈已经漏气，变得软塌塌的。
一个巨浪打来，小田的救生圈被冲走。她在水中挣扎着下沉，我几乎没有犹豫，将自己的救生圈推给她，然后用手臂环住她的腰。“抱紧我！”我在她耳边嘶吼，“我们一定能活下去！”她的泪水混着河水滑落，眼神中满是感动和欢喜：“小曹……我们永远不要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汹涌的水流突然变得平缓。我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我们竟漂进了一条支流。两岸的景色飞速倒退，头顶的月亮从东边移到西边，又沉入地平线。救生圈在我臂弯里越勒越紧，每划动一下都像在撕扯肌肉，但我不敢松手，不敢闭眼，甚至不敢大口喘气。脑海中不断闪过东京的出租屋、她蜷在我怀里看电影的夜晚，还有她发间的雪松香——这些回忆成了支撑我最后的力量。
当岸边的芦苇终于拂过脸颊时，我已经失去了知觉。最后一刻，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小田推上浅滩，朦胧间，我看到她湿漉漉的长发铺满白沙，像朵凋零的墨色樱花，而远处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
消毒水的气息裹着清晨的凉意漫进鼻腔，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小田苍白的面容枕在蓬松的鹅绒枕上，像一朵被骤雨打蔫的山茶花。她腕间的输液管随着呼吸轻轻颤动，透明的药液顺着螺旋状的软管蜿蜒而下，如同春日里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缓缓浇灌着她脆弱的生命。
我蜷缩在床边褪色的折叠椅上，双腿早已发麻，却固执地保持着前倾的姿势。指腹反复摩挲着她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那里还留着被钢索勒出的红痕，此刻与输液针孔交织，刺得我眼眶发烫。晨光斜斜掠过她泛着水光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输液瓶里的液体正以令人心焦的速度滴落，突然，小田的眉头猛地蹙起，冷汗顺着苍白的额角滑进鬓边。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喉间溢出破碎的呓语。我几乎是扑到床边，将耳朵贴在她颤抖的唇边，听见她在混沌的梦境里反复呢喃：别离开我...小曹...
这句话像把生锈的剪刀，狠狠绞碎了我佯装镇定的防线。眼眶里蓄满的温热夺眶而出，滴落在她腕间的输液贴上。我紧紧反握住她的手，将鼻尖埋进她冰凉的掌心：我在，小田，我在这儿。话音未落，她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指甲深深掐进我的虎口，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记忆如潮水翻涌——漂流时她也是这样死死攥着我的衣角，任凭浪头将我们推向未知的深渊。
东京的樱花...你说要陪我...她的呓语断断续续，唇角却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这抹笑容刺得我心脏抽痛，想起那些因家族纷争而错过的花期，想起她独自在美国反抗家族的压迫，我却不能为她做点什么，我俯身亲吻她汗湿的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睫毛终于微微颤动，琥珀色的瞳孔在晨光中缓缓聚焦。当她看清我的瞬间，泪水突然决堤。那滴坠落的泪珠恰好落在我们交握的手背上，与我先前的泪痕融成晶莹的水痕。我还以为...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再也见不到你站在阳光里的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