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更深、更复杂的东西——是愤怒!是对何家如此对待一个血脉的愤怒!更是对何源这些年隐忍的巨大心疼!
原来那些跋涉千里的寻找,并非仅仅出于兄弟情谊,更是一个被家族放逐的“废物”,在茫茫人海中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选择跟着我,选择在刀尖上舔血,选择在方华山那个泥潭里挣扎求生,不是没有去处,而是他的家族,早已对他关上了门!他是在用命博一个回去的资格!
“源子……”我的声音干涩无比,像砂纸摩擦,“你……”
何源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目光变得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绝望的寒意:“阳哥,时间不多了。我今年二十了。”他伸出三根手指,又缓缓蜷起两根,只留一根食指竖着,那根手指微微颤抖着,“离七年之期结束,只剩下……最后一年。”
“一年?!”杨仇孤终于忍不住出声,嗓门粗粝,“一年能干啥?回去继承你那狗屁世家?”
“不是继承!”何源猛地看向杨仇孤,眼神锐利如刀,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势,竟隐隐带着一丝世家子弟的凌厉,“是活命!”
他转向我,眼神带着孤狼般的决绝:“阳哥,我实话告诉你。如果我就这样一事无成地回去,按照族规,我连进入考核的资格都没有!直接就会被剥夺姓氏,驱逐出宗谱,永世不得归宗!这还算好的!最可怕的是……”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刻骨的寒意:“如今在家族中掌权的,是我的二哥何震!他从小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当年就是他和他母亲,处处打压排挤我,坐实了我‘废物’的名头!我若失败而归,毫无根基,毫无成就,他必定会借此机会,以‘玷污门楣’、‘有辱祖训’为由,对我进行彻底的清算!到那时……”何源的声音冰冷得如同西关县冬日最冷的寒风,“我恐怕会悄无声息地‘病逝’,或者‘意外身亡’!这就是我面临的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四个字,像四块冰冷的巨石,狠狠砸在前厅的地面上,也砸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上。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
原来,他每一次跨越千山万水地找我,不仅仅是为了兄弟情谊,更是为了活下去!他在东关县跟着我拼命,不仅仅是为了地盘,更是为了积攒一份能让他回到那个冰冷的家族、有资格去搏一搏性命的“成就”!
我看着他,这个此刻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内心最脆弱也最狰狞伤口的兄弟。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憨笑、喊打喊杀的何源了。他是西关县何家那个被放逐的、挣扎求生的三公子!他的身上背负着一个庞大世家的冰冷规则和骨肉相残的阴影。
肩头的伤口在隐隐作痛,腿上的伤也在提醒我昨夜的血腥。但此刻,这些伤痛似乎都被一种更沉重的东西压过了。我心中那点因被隐瞒而产生的芥蒂,在何源这血淋淋的坦白和巨大的生存压力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近乎愤怒的兄弟情谊,和一种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沉重责任感。
“所以,”我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目光灼灼地盯着何源,“你这次来西关县,不是为了看我,也不是为了东关县的地盘……你是要回来,拿回属于你的东西?或者说,是为了活下去?”
何源迎上我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眼神里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火焰和对我绝对的信任:“是!阳哥!我回来,就是要争!争那一线生机!争那个考核的资格!但我一个人不行!我需要你!需要兄弟们!东关县那边,韩哥能稳住,但这边,是我真正的生死局!我何源这条命,从今往后,就系在你和兄弟们身上了!”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我,也对着杨仇孤、张欣儿、夏施诗,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放得极低,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求与决绝:“求阳哥和诸位兄弟、嫂嫂,助我何源一臂之力!此恩,我何源今生今世,结草衔环,必当厚报!”
甘衡也立刻起身,跟着恋人深深下拜,温婉的脸上写满了恳求和担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