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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之上,没有祭品,只有一个巨大的铜火盆。
沈流苏一身白衣,未发一言,只是率先将一张写有“柳氏”二字的纸条投入火盆。
百姓们见状,纷纷上前,将手中写满罪人姓名的纸条,一张张地投入烈火。
那是裕通号的掌柜,是采办处的太监,是所有助纣为虐者的名字。
火焰熊熊腾起,将那些罪恶的名字吞噬。
忽然,一阵旋风平地而起,卷着盆中的灰烬逆旋而上,竟在半空中短暂地凝成一个模糊的人形,随即飘散。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敬畏的惊呼,有人跪地叩拜,以为是冤魂显灵,罪孽昭彰。
沈流苏却依旧平静,她对身旁的冯承恩低声道:“告诉他们,不是鬼魂。是我在断罪香的香灰里,掺了极细的磁铁粉,遇上此地的地磁气旋,才会如此。世上本无鬼神,只有人心。”
她转身面向人群,脸上是悲悯,也是释然。
可就在转身的一刹那,一滴晶莹的泪,终是忍不住从眼角滑落,迅速隐入衣袖。
她心中默念:爹,娘,你们看到了吗?
若没有今日这一把火,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冤屈,恐怕连化作一捧灰的机会,都不会留下。
是夜,万籁俱寂。
沈流苏独自一人,步入香狱档案总库的最深处。
这里存放着所有被查封的证物,阴冷而庄严。
她走到一个标记着“沈氏”的木箱前,从里面取出了那只她珍藏了十年的小小陶瓶。
瓶中,是母亲当年被冤杀后,她拼死抢回的一捧香灰。
她回到问香台,将这捧承载了血海深仇的香灰,与从清凉阁地窖中缴获的“冥骨”毒香残烬,一同倒入一只素白无纹的瓷香炉中。
善与恶,生与死,冤屈与罪证,在这一刻,被混合在了一起。
她点燃了一支“归忆香”,插入炉中。
奇异的烟雾袅袅升腾,不再是单一的青色,而是黑白交织,在空中翻滚、凝聚,渐渐地,竟勾勒出一道温柔而熟悉的轮廓,宛如母亲生前的模样。
香烧到底,灰才肯说话。
沈流苏仰头望着那烟雾构成的幻影,十年来的隐忍、筹谋、苦痛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平静。
她轻声开口,像是在对母亲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娘,案子结了。但我,不会再回过去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炉中的火焰仿佛听懂了她的话,骤然熄灭。
满炉的黑白香灰,了无声息地落下,沉寂如雪。
一切恩怨,尘埃落定。
而在她身后,那株由她亲手培育,一直未曾开放的“雪魄兰”,仿佛挣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在寂静的深夜里,终于缓缓绽放出了第一朵晶莹剔透、洁白无瑕的花。
一缕清冽至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穿透了香狱的沉重,拂过了百草苑的新绿,最终,净彻了整座深沉的宫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