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言之,尤明远不过是没遇到狠人罢了。”
“他这等人,其实惯会看人下菜碟,柿子捡软的捏。真要遇上那等狠人,立刻就服了软。”
“今日之所以栽在陆家那几人手里,不过是因为在尤明远看来,陆家人比他弱,欺负了也就欺负了。”
“却没成想,最后这劫难落到自己身上。”
“我不认为老山长有错,天下之大,哪里还不会出几个人渣?”
“白鹿书院教书育人数十年,吸引来读书的学子不止富贵子弟,亦有贫家寒门。”
“若非书院能接济那些寒门子弟,让他们能坚持读下来,只怕朝中会少许多肱骨栋梁之材,亦会被世家大族把持。”
“世人谁不出错?又有谁敢言自己永远是对的?”
“不是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吗?老山长你又不是故意要培养出那些人渣的?只是有的人,再怎么好生教导也无用。”
“这是人渣自己的错,不是老山长你的错。”
“做人嘛,有时候就是要自私一些。若是自己问心无愧,又何惧风言风语。”
“自私一点,心胸开阔宽广一点,才能活得比人渣长,熬死他们,再用手中的刀笔将人渣的言行记录在书册之上,让后人评判。”
陆青穗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倒是将钱千重给哄乐了。
“你年纪虽小,说出来的话,倒颇为老成。”
“其实你说的这些,老夫又何尝不知。只是我平生最为看重白鹿书院,为其付出了毕生心血,如今白璧蒙尘,我心里确是不好受。”
“不过听了你这番话,想了想,觉得也对。”
“本朝十大书院,都是比白鹿书院有来头的老家伙,他们的那些陈年旧事,说起来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我白鹿书院学风优秀,名满大晋,不过出了些许渣滓,的确称不上什么。”
钱千重赞许地看着陆青穗,眼中有些可惜。
“若你是男子就好了,我一定会说服你的父母,让他们同意你来白鹿书院就读,一切费用皆由书院出,无需你家中出分毫束脩。”
钱千重的可惜是有道理的,女子即便读书再多,也不能为官。
他倒不是看不起女子,而是这世道便是如此。
钱千重一直致力于让女子也能识字,推崇娶一好妻,可富贵三代的理念。
只是他为男子,为师长,更看重的是男子为官后,能造福于天下万民,而非一家。
能让更多的百姓吃饱饭,穿暖衣,活下去,在钱千重看来,就是为官者最大的功绩,也是他兢兢业业所教授出来的学子们,对他,对白鹿书院最大的回馈。
陆青穗倒是明白钱千重的意思,她过去曾听楚临鸿谈到过这位老山长的理念。
虽然一些观点,她并不赞同,但也知道对方局限于这个世道,能有这样的思想,已经算是很先进了。
她笑嘻嘻地道:“家中已经为我请了先生,和两位哥哥一起读书开蒙来着。”
“虽然不能前来白鹿书院念书,的确是憾事一件。不过谁人能一生无憾呢?”
“在我看来,有缺憾的人生,才是好的人生,证明有烟火气,有人情味,奋斗过,拼搏过,成功过,失败过。”
“那样的人生才有意思。”
“一生无憾的人生,太过顺遂,反倒叫人索然无味。”
钱千重指着陆青穗哈哈大笑,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你个不满十岁的小娃娃,知道什么缺憾?什么人生?这些大道理,都是谁与你说的?”
楚挽戈这会儿倒是抢了话头,“钱山长,我妹妹是个福星,近了她身的人,都能沾上她的福运。”
“这些啊,我猜八成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虽说听着匪夷所思,可你仔细想一想,普通人怎么会福运加身?只有神仙下凡的才可以嘛,是不是?”
“那我妹妹前世是仙女,知道这些,不也很正常吗?娘胎里就带着的聪慧。”
钱千重听着楚挽戈越说越离谱,笑着擦了眼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