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闸北的夜,从未如此喧嚣,也从未如此诡异。胜利的狂喜像廉价酒精一样在租界和某些街区蔓延,醉醺醺的欢呼、跑调的歌声、甚至零星的鞭炮声刺破夜空。然而,在这虚假繁荣的边缘,在那些被战火舔舐过的废墟和污水横流的棚户区深处,恐惧和绝望如同跗骨之蛆,在“瘟疫妖魔”的恐怖流言中无声地发酵。
76号特工总部的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经年累月的血腥、汗臭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一盏昏黄的灯泡在布满污渍的天花板下摇曳,光线吝啬地洒在角落一个铁笼子里。笼子里蜷缩着一个人影——秀才。
他早已没了人形。破烂的国军制服沾满污泥和不明污渍,头发板结油腻,脸上是纵横交错的泪痕和污垢,深陷的眼窝里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疯狂。他死死抱着膝盖,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嘶哑破碎,像是被砂纸磨过:
“绿色的…虫子…在爬…在血管里爬…冷…好冷…连长…连长是怪物…他胳膊会动…自己会动!…火…炸了…都炸了…死了…都死了…别过来!别咬我!瘟疫…瘟疫来了!…上海…上海也要完了…跑…快跑…” 他的呓语颠三倒四,充满了对林锋伤势的扭曲恐惧、对战场的恐怖回忆,以及对“瘟疫”深入骨髓的惊惶。
铁笼外,张孝安副官面无表情地站着,一身挺括的深色中山装与这肮脏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审讯记录,眉头紧锁,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失望。记录纸上潦草地写着秀才语无伦次的供述片段:
“连长林锋…左臂伤…怪物…会动…会跳…”
“浦东…有联络点…船…船工…黑痣…”
“绿色虫子…小鱼说的…实验室…呓语…”
“象山…炸了…连长掉海里…死了…肯定死了…”
“瘟疫…妖魔…会传染…”
“废物!”张孝安低声骂了一句,将记录纸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旁边的污水桶里。他奉“灰雀”张孝安之命,“接收”了这个主动投靠的“前国军人员”,本以为能挖出些关于林锋、关于地下党浦东联络点、甚至关于那神秘试管的关键信息。结果呢?秀才的精神世界早已被恐惧彻底摧毁,提供的东西支离破碎,真假难辨,毫无情报价值。唯一有点用的“浦东船工有黑痣”这条线,在秀才投靠前就已经断了。
“长官,这人…怎么处理?”旁边一个穿着伪警制服、眼神凶狠的打手低声请示,目光扫过笼子里疯疯癫癫的秀才,如同看一堆待处理的垃圾。76号虽然名义上归军统“接收”,但下面做事的,依旧是原来那批心狠手辣的角色。
张孝安副官嫌恶地瞥了一眼笼子。秀才的价值已经榨干,留着就是个累赘和隐患。一个精神崩溃、满口“瘟疫妖魔”的疯子,随时可能胡言乱语,暴露一些不该暴露的东西。而且,“灰雀”最新的指令很明确:所有无用且可能带来麻烦的“弃子”,必须迅速、干净地处理掉。
他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瘟疫感染者’,神志不清,满口胡言,有危害公共安全之虞。按‘防疫条例’,秘密处理。做得干净点,尸体…老规矩,扔黄浦江喂鱼,或者找个乱葬岗埋了。记住,是‘感染病死的’,明白吗?”
“明白!”打手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对这种“处理”驾轻就熟。他挥挥手,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立刻上前,粗暴地打开铁笼。
“不!别碰我!我没病!我没感染!是连长!是他!毒在他身上!”秀才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弹起来,发出凄厉的尖叫,疯狂地挥舞着手臂,试图抗拒。但他虚弱的身体哪里是两个壮汉的对手,瞬间被死死按住,嘴巴被一块散发着霉味的破布粗暴地塞住,只能发出绝望的“呜呜”声。他浑浊的眼泪混合着鼻涕流下,眼中充满了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最深沉的恐惧。
张孝安副官冷漠地看着秀才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消失在通往更深处“处理间”的黑暗甬道里。甬道尽头,隐约传来沉闷的击打声和一声被堵住的、短促的闷哼,随即一切归于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