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离开了这令人作呕的地下室。
闸北,靠近苏州河的一片棚户区深处,远离了租界虚假的喧嚣。这里污水横流,垃圾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绝望的气息。几具饿殍蜷缩在断壁残垣下,无人问津。这里是城市的疮疤,是胜利曙光也照不进的角落。
夜色最浓时,一辆蒙着帆布的破旧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一条臭水沟旁。后挡板打开,两个黑影抬着一个用破草席卷着的长条状物体,像丢垃圾一样,用力抛进了散发着恶臭的沟渠深处。
噗通一声闷响,水花溅起,很快又被浓稠的污水吞没。草席散开一角,露出秀才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此刻却已彻底凝固僵硬的年轻脸庞。他的眼睛还圆睁着,空洞地望着被棚户区杂乱屋顶切割得支离破碎的、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仿佛在无声控诉着这个吃人的世道。
一个黑影啐了一口唾沫:“妈的,晦气!一个瘟死的疯子。”
另一个黑影拉上帆布:“行了,赶紧走。这鬼地方,多待一秒都折寿。”
卡车发动,引擎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很快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深处,只留下臭水沟里那具迅速被污浊包裹、下沉的尸体,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甜腥味——不知是污水的腐臭,还是别的什么。
乱世如潮,人命如草。一个在恐惧中背叛、又在背叛中被彻底抛弃的灵魂,就此沉沦于这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泥沼,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他留下的,只有张孝安档案里一个被标注为“已处理,瘟疫感染死亡”的冰冷名字,以及一个在“瘟疫妖魔”恐怖流言中,微不足道却又触目惊心的注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