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的轮胎碾过平整的柏油路，几乎没有半点声息。
车窗外，是流动的光河。绿洲市的夜晚，因这条路的贯通而被彻底点燃，新建的商业区灯火通明，烧烤摊的烟火气与啤酒的泡沫一同升腾，满街都是兴奋的、对未来充满希望的面孔。
车窗内，是凝固的黑暗。林默没有开灯，任由自己被包裹在阴影里。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胸前的口袋。那份由京城发来的贺电，那张薄薄的纸，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炙烤着他的皮肤，让他坐立难安。
有勇有谋，国之栋梁。
这八个字，他反反复复在心里咀嚼，尝到的却不是荣耀的甘甜，而是一种近乎羞辱的苦涩。
国之栋梁？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白天在岔路口看到的那位老乡。那双浑浊的、望着高速公路的眼睛，混合着羡慕、迷茫，以及一种被时代车轮狠狠甩在身后的无力。
还有那个绝食的县长。
他甚至不需要动用情绪剧本，就能想象出那个人坐在试验区冰冷台阶上的模样。一个本该在一方土地上指点江山、造福百姓的父母官，却要用最原始、最卑微的方式，来为他的几十万百姓，乞求一条活路。
而自己，这个所谓的“国之栋梁”，正在五星级酒店的顶层，接受着众人的朝贺，品尝着胜利的香槟。
这哪里是赞美，这是最尖刻的讽刺。
汽车的轰鸣声，像一把钝刀，割裂了试验区总部门口的寂静。
那栋由旧招待所改造的总部大楼，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大门口，没有了白天的车水马龙，只亮着一盏昏黄的路灯，将几个焦灼等待的身影拉得老长。
林默的车灯扫过，他的秘书小张一个激灵，连忙迎了上来。钱博和赵市长等人，也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他们脸上的狂喜早已褪去，换上了一种复杂而尴尬的神情，站在不远处，欲言又止。
“主任……”小张跑到车窗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颤音。
林默熄了火，推开车门，晚风的凉意让他精神一振。他没有看小张，目光直接投向了台阶的方向。
“人呢？”他的声音很平静。
“还……还在那儿。”小张指了指，“从下午到现在，水米未进。我们怎么劝都不听，就一句话，见不到您，他就不走。”
林默迈开步子，朝着那片昏黄的灯光走去。
钱博和赵市长对视一眼，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小林，”钱博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试图解释，“这事……我们也是刚知道不久。山里信号不好，消息传递慢。本来想等庆功宴结束，明天一早就处理的……”
林默的脚步没有停。
赵市长也赶紧凑上来，脸上满是汗：“林主任，您……您别生气。裕南县的情况特殊，山高路远，地势太复杂，公路设计的时候，专家组论证过好几次，实在是绕不过去。这……这也不能全怪我们……”
林默依旧没有说话。
他心里清楚，这不怪任何人。工程设计要考虑成本，考虑安全，考虑效率，不可能为了一个县，就增加几百亿的投资，去挑战几乎不可能的天险。
从宏观的角度看，这是最优解，是理性的必然。
可是，时代的一粒灰，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
现在，这座山，就压在他的门口。
他终于走到了台阶前。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男人蜷缩着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他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但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脸上布满了沟壑，嘴唇干裂起皮，面色灰败。他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干部夹克，皱巴巴的，沾满了尘土，显得极不合身。
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同样风尘仆仆的汉子，眼神里是混杂着倔强、焦虑和期盼的复杂光芒。他们看到林默走来，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像一群护着头狼的野狼。
那个坐在地上的男人，就是裕南县县长，马建国。
他似乎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只是靠着墙，
